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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連雪嬌道:「教訓你呀!受次教訓學次乖,有了我這次譏笑,你或能多活幾年。」

  上官琦道:「在下的生死,用不著你來關心。」

  連雪嬌笑道:「一個人一生中只能死上一次──」她突然鬆開了上官琦的脈穴,笑道:「可惜我們都已經活不久了!」緩緩轉過身子,慢步而去。

  原野的風,吹飄起她的衣袂。只見她緩緩地邁動著細碎的腳步。像一隻被逐離群的孤雁,背影中流露出無限的淒涼。

  上官琦忽然覺著她是個異常淒涼和寂寞的人,一縷同情油然而生,心中暗暗地忖道:「她用迷藥迷去了我的神志,但她卻留下了我的性命。」只覺一股豪壯之氣衝了上來,觸動了英雄肝膽,大聲喝道:「站住!」

  連雪嬌倏然停下腳步,緩緩地轉身:「幹什麼?」

  上官琦道:「你可是被滾龍王逐出門下了麼?」

  連雪嬌道:「是又怎麼樣呢?」

  上官琦道:「你一個人到哪裡去?」

  連雪嬌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安身立命。」

  上官琦道:「你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不如暫時和我們走一起吧!」

  連雪嬌道:「你可要保護我麼──」

  她放聲一陣咯咯嬌笑,道:「我瞧你還是留心一下自己吧!」

  上官琦怒道:「哼!不識好歹。」

  連雪嬌黛眉微微一蜜,道:「你可是覺著自己滿英雄麼?」

  上官琦道:「和我們兄弟走在一起,你至少可多增幾分安全。」

  連雪嬌道:「再加上三個人,也無法防止我義父的暗殺手段──」她緩緩逼行過來,接道:「單是我身中附骨毒針──你就無能解救。」

  上官琦呆了一呆,默不作聲。

  連雪嬌微微一嘆,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這十里方圓之內,很快將有一場慘酷的屠殺,你們最好別再到此地來了。」

  上官琦道:「何以見得?」

  連雪嬌道:「你可知道那長髯人畫的什麼?」

  上宮琦冷笑一聲,道:「難道一幅圖畫,也會有什麼作用不成?」

  連雪嬌笑道:「你這般粗心大意之人,也配在江湖之上闖蕩,就是你有上百條的性命,也是不難送掉。」

  上官琦心中雖然對那畫圖的黑髯人,極為懷疑,但口中卻是不肯服輸,反脣相譏道:「世人如都像你這般善感多疑,豈不早已天下大亂?」

  連雪嬌雙眉一綏,嘆息一聲,接道:「我問你這四周的風物如何?」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想道:「她這般相問於我,想是已知那人畫中之意。何不借機裝傻,探它個水落石出?」當下四顧一陣,道:「窮荒僻野,一片平川。」

  連雪嬌道:「這等所在,有什麼好畫之物?」

  上官琦道:「白雲藍天,一望無際。雖然無際,雖然無風物之盛,但卻有遼闊的平原──」

  連雪嬌接道:「狡辯得好,這幾句話,雖是強詞奪理,但總算無中生有,看來你倒是還可受教──」

  她仰臉望天思索了一陣,突然說道:「反正我已難再久於人世,索性告訴你吧:我義父肯留下你們兩個活口,而且也未暗施附骨毒針傷害你們,無非想從你的身上,追查出一個人下落。我雖不知那人是誰,但卻知道那人的生死,對他關係至大。他要用遍及天下的眼線,監視你們的行蹤。」

  上官琦道:「你很聰明,論才智在下不得不遜三分。但在下不解的是,你既然笑那滾龍王陰狠惡辣,何以卻不肯自解束縛?」

  連雪嬌道:「你可想我背叛義父?」

  上官琦道:「大義滅親,他如是大惡不赦之人,難道你也要助紂為虐?」

  連雪嬌笑道:「別說我是他的義女,就是他親生的女兒,他也不完全信任。凡是入他掌握之中的人,都已被他設計控制,說來話長,一言難盡。但我卻是個不甘受人鉗制的人,雖然明知無望,卻也要掙扎一番,但這是我的事,不要別人幫助,別人也無能幫助──」

  她微微一頓之後,道:「在這一片遼闊的荒原上,即將要展開一場空前惡戰屠殺,不知要有好多個武林高手,濺血荒涼的原野中。你如有救世的仁慈,不妨盡快地把這消息,轉告給窮家幫的幫主,要他派遣弟子,分別勸阻雲集而來的武林高手,別入這十里平原,或可免這一次浩劫。」

  上官琦道:「這等無頭無尾的說法,姑娘就不覺使人有著危言聳聽之感麼?」

  連雪嬌怒道:「那你就不要說好了。」轉身欲去。

  上官琦道:「在下雖然相信姑娘,但只怕他人難信在下轉告之言──」他似是覺出了事態的嚴重,嘆息一聲,接道:「姑娘如若存心救人,何妨盡吐個中隱秘,讓在下轉達此言之時,也可說個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連雪嬌大眼睛眨了幾眨,道:「這話倒也是有些道理。」

  她舉手理一下鬢邊散髮,接道:「我義父手下網羅的高手奇人,雖是難以數計,但最為突出的只有兩人:一個是擅長用毒、配毒,武功絕世的殘缺老人;一個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黑髯繪畫之人了。那殘缺老人,連我也沒有見過,對那人我一直存著懷疑。但那黑髯人,卻是千真萬確的胸羅奇能之士,他很少在江湖上出現。我們那王宮侯府,都是他一手設計所建,他不但擅長土木之學,而且最擅用火,他突然出現中原道上,決然非尋常之事。」

  上官琦道:「難道他能把這數十里平川荒原,布置成一座火海?」

  連雪嬌道:「他有沒有驟然間變荒原為火海之能,我不敢妄作論斷;但他剛才置案繪圖,確然是別具用心。他測量了這片荒原之後,歡然而去,自然已胸有成竹。」

  上官琦道:「僅此數言,豈能使窮家幫幫主相信?」

  連雪嬌道:「信與不信,非我能管。你只要能把此言傳到,那就算盡了心意。」

  她仰臉望望天色,道:「我還有一日時光好活,也該去準備一下後事了。」轉過身子,舉步而去。

  上官琦高聲說道:「姑娘留步。」

  連雪嬌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嚕嗦呢?」

  上官琦道:「姑娘可要人相助麼?」

  連雪嬌頭也未回,高聲應道:「不用啦!」突然加快了腳步,片刻間隱入叢林之中不見。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回頭叫道:「袁兄弟。」目光到處,只見袁孝雙手高舉,互相搏擊,而且正練得神會意聚,對那呼叫之聲,充耳不聞。

  他緩步走了過去,提高了聲音,道:「袁兄弟!」

  這一聲呼叫聲音甚大,袁孝停下了雙手,一挺而起,道:「大哥,可是叫我麼?」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叫你好幾聲了,你在想什麼心事?」

  袁孝道:「唉!我今天想的事情可是多啦,我想到了師父傳的武功,還有那──那個──」兩道炯炯的眼神,停留在上官琦臉上,忽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仔細看他的神情,十分奇怪,畏懼中,混合著一種羞怩,分明是知而不言,當下一皺眉頭,道:「說吧!那個什麼,說錯了也不要緊。」

  袁孝道:「那個穿白衣的女人──」下面之言,似已無法措詞,張口結舌,卻說不出話來。

  上官琦心頭一震,道:「那白衣女人怎麼樣?」

  袁孝道:「她很好,很好──」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暗忖道:「他突對我說出此等之言,不知是何用心,難道他會突然對連雪嬌生出愛慕之心不成?」想到那老猿能夠擄掠良家婦女一事,這推測並非全不可能。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慰藉於他,只好含含糊糊地應道:「她是很好,很好。」

  袁孝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一躍而起,探手入懷,摸出一把短簫道:「這個銅簫──」伸手遞了過來。

  上官琦接過銅簫,道:「這銅簫可是師父給你的麼?」

  袁孝道:「師父給我的,不錯啦!」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好好留著吧!」

  袁孝搖搖頭,道:「師父要我給你──」

  上官琦急道:「師父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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