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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五龍看他擲出劍勢,威力驚人,個個看的一呆。

  出雲龍姜宏驚嘆一聲,說道:「大哥功力較昔年又精進很多了。」

  胡柏齡哈哈一陣大笑,道:「如果那位兄弟背棄今日之言,此樹就是他的榜樣。」

  江北五龍齊聲答道:「我等如有違背今日約言之處,任憑大哥處置,如果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胡柏齡看五人一齊立下重誓,心中甚是高興,笑道:「非是小兄懷疑諸位兄弟,實因那積惡返善之行,乃大不易為之事,如非發之於心,實難望其有成,諸位兄弟既能迷途知返,深悔前非,望能以無上智慧、定力,掃淨靈臺,要知半生作惡,已成積習,一旦想放下屠刀,談何容易,非有極大智慧定力莫辦。」他忽然回顧嬌妻一眼,接道:「如以我昔年作為,罪惡之深,較諸位更有過之,只因遇得你們大嫂,忽然由罪惡深淵之中,覺醒過來,她本身的善良純潔,固然給我莫大啟示,但更重要的是她對我百般的深摯情意,這使我想到無數的善良人家,無數的恩愛夫婦,只因我們一念妄動,使別人骨肉離散,家破人亡,每每憶念及此,就恨不得拔劍自刎,以求心安──」他仰天一聲長嘆,接道:「但轉念又想到此身既可為惡,為什麼不可以行善,不瞞諸位,小兄近年之內,也曾暗中做過幾件大快人心的事,雖然一樣手染血腥,但心境卻是大不相同,俠盜之分,善惡之行,全都繫於一念之間,此中微妙,極難用口舌解說,何況一個人驟然間去惡向善,既不能獲得武林正大門戶出身的俠義中人物相信,又開罪了綠林中的朋友,造成了兩面受敵之局,非有強大的定力決心,實難忍受,我這次明目張膽,重履江湖,表面上趕赴北嶽,爭奪天下綠林盟主之位,其實是想借那綠林盟主身份,假道行善,以稍減心中愧疚而已。」

  出雲龍姜宏正色說道:「大哥既有造福天下蒼生之心,我等自當竭盡綿薄,助大哥一臂之力。」

  胡柏齡道:「這次北嶽之會,群集了天下綠林道中高手,成敗之數,殊難預料,只能盡其在我,成敗聽天了。」說罷,步入樹林,拔出長劍,還入鞘中,當先躍上馬背,放轡疾奔,谷寒香和江北五龍也紛紛躍上馬鞍,七騎長程健馬,直放北嶽。

  經過了三天緊趕,第四日中午時分,已到恆山腳下。

  胡柏齡默算那綠林大會日期,相距還有五天時間,正好借這數日功夫,找處僻靜所在住下,一則養息精神,二則以保行蹤隱密,心志一動,回頭對谷寒香道:「現下相距那綠林大會之期,尚有五日,我想先進山中,找一處幽靜的山谷住下,免得暴露行蹤,也可靜靜的養息一下。」

  谷寒香笑道:「咱們這幾年來,不是常常露宿在荒山幽谷麼?不管那一天,我不都是過的很快活麼──」她忽然低頭望了懷中的孩子一眼,臉上笑容突然斂去,道:「唉!可是現在咱們有了這一個孩子,事情就不同了,這幾日因為兼程趕路,他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如再露宿荒山幽谷之中,受那風吹雨打,我怕他忍受不了?」

  出雲龍姜宏微微一笑,接道:「深山大澤之中,有的是天然突岩石洞,有些比人工所建的高樓畫閣,還要舒服的多,至於吃喝之物,我已在途中採辦許多,儘夠我們幾人十日之用,嫂夫人但請放心入山就是。」

  谷寒香忽的展顏笑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擔心著這孩子傷勢,人都想糊塗了。」

  胡柏齡望著嬌妻眉宇間隱現的倦容,心中十分憐惜,說道:「這幾日來,你一直抱著他,片刻都不肯休息,孩子雖然要緊,但你就一點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麼?」

  只聽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大哥那止血生肌散,本是療治刀傷的靈藥仙品,不知為什麼竟似失了靈效一般,我已替他敷用數次了,傷勢還未見好。」

  胡柏齡微微搖頭,欲言又止,深吟半晌,才說:「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身受那等重傷,流血甚多,雖用止血生肌散,但也非短期內能夠復原,再休息幾日,自然會好,你不必過份擔心。」

  其實他已看出孩子不只是外受刀傷,而且內腑也受傷不輕,是以在初敷止血生肌散後,大見神效,但卻如曇花一現,數日來傷勢不但未見起色,反而愈來愈見沉重,他早已看出孩子難再施救,只因怕傷嬌妻芳心,不忍出口,只有待他油盡燈乾,自行熄滅生命火焰了。

  他暗裡嘆息一陣,縱騎帶路入山,走了四五里路,山勢已轉險惡,舉目危峰橫阻,絕壑攔路,坐騎已無法越渡。處此情景,七人祇得棄馬步行,翻過兩座山嶺,到一處幽谷的入口所在。

  胡柏齡回望嬌妻一眼,轉身對江北五龍說道:「如果我記憶不錯,這處幽谷,距那天下綠林聚會爭雄的寒碧崖,只不過二十幾里,咱們就此各自找處棲身所在,休息幾日,既可恢復旅途疲勞,又可就近窺探敵情。」

  谷寒香轉動星目,打量幽谷景色,只見千尋峭壁,挾持著一道蜿蜒伸展的山谷,谷中滿生翠松綠苔,景物十分清美,只是略覺陰沉一些。

  她低頭望望懷中身受重傷的孩子,幾天來似乎又瘦了不少,只見他雙目緊閉,睡的異常沉熟,心中甚感不安的笑道:「如是我一個人跟大哥住在寒雪冰潭之中,我也會過的很快樂,可是這孩子傷勢未愈,如果露宿在風霜之下──」

  胡柏齡微微一笑,接道:「十年之前,我曾在這裡停留半月時間,記憶之中,在這座幽谷之內,有一座很寬大的山洞,足可容我們幾人存息,我們先入谷中瞧瞧,如果你覺著不好,再深入尋找一處使你滿意的地方。」他長相本極威猛,說起話來,聲如洪鐘,使人一見之下,心頭凜凜生畏,但對待嬌妻,卻是和藹異常,言來深情款款。

  谷寒香粉頰上綻出盈盈的笑意,道:「為了孩子,近日來我常常和你爭執,惹你生氣,唉!早知這樣,我就不帶他啦。」她低頭望著懷中氣息微弱的孩子,笑容逐漸隱失,泛起滿腔憐惜之色。

  胡柏齡目睹嬌妻感傷之情,不禁心頭一凜,暗道:看她神態,又對懷中孩子,生出摯深的情愛,他如一旦不治而夭折,這憂苦感傷的折磨,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我必需想法子救這孩子性命──

  心中尋思著療救孩子之法,人卻緩步向前走去。江北五龍個個小心翼翼跟隨他的身後,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位昔年縱橫江北道上,被人尊奉為綠林盟主的一代豪雄,雖已洗面革心,痛悔已往過錯,全意向善,但昔年的餘威,仍然使江北五龍心懷著無比的畏懼,祇怕出言觸怒於他,雖然看出他有著很沉重的心事,但卻不敢妄出一言。

  七人繞著翠松綠篁走約十幾丈遠,到了一座峭立的山壁下面,胡柏齡當先帶路,繞過一塊突立的山岩,走入一座天然石洞之中。

  江北五龍恭謹的閃退到兩側,齊聲說道:「夫人請進。」垂手低頭而立,神情間流現出無比的恭敬。

  谷寒香微一猶豫,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怕我呢?」她生平之中,從未遇到這般對她恭敬之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出雲龍姜宏抱拳答道:「龍頭大哥身為江北綠林盟主之尊,我們應尊敬夫人──」

  胡柏齡嘆道:「昔年之事,早成過去,我們都是滿身孽債,兩手血腥之人,今後應當以有生之年,作一些救苦救難,有益於人間之事──」他微微一頓,目光中流現出無比的和藹,笑道:「從今而後,咱們已是志同道合,先死與共的兄弟了。」

  江北五龍受寵若驚般的呆了一呆,齊聲說道:「我們只願追隨盟主,執鞭墜鐙,心願已足,怎敢當龍頭大哥這等厚愛?」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今後我仰仗諸位之處正多,彼此既已心意相同,豈可再有你我之分,我比你們大上幾歲,以後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江北五龍互相瞧了一眼,一齊拜伏地上說道:「盟主既然這樣吩咐,我等恭敬不如從命,大哥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胡柏齡雙肩微晃,人已躍出石室,伸手攔住五人,說道:「快些請起。」

  江北五龍只覺他那隨手一攔之勢,有一股極為強猛的潛力,擋住下拜之勢,不敢勉強,一齊站起身子。

  谷寒香微微一笑,舉步由江北五龍之間,穿行而過,緊依在胡柏齡肩臂之上,說道:「我應該替你們作些酒菜來,慶賀一下,可是在這荒山之中──」

  出雲龍姜宏哈哈笑道:「大哥肯降尊紆貴,把我等當作兄弟看待,我等已覺榮寵無比,終身銘刻肺腑,怎敢再勞玉駕──」他突然覺著自己言詞神態之間,有些樂而忘形之感,慌忙住口不說。

  胡柏齡笑道:「五位賢弟快些請入洞中,休息一下旅途疲勞,入夜之後,咱們還有事情要辦。」

  江北五龍雖然追隨他近十年的時間,但卻從未受到過他這般和顏悅色相待,只覺心中有著無與倫比的歡樂,一齊步入山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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