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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四章 霸道只一刀

  說到八年的逃亡生涯,不禁想起那些苦難的日子中,一家老幼所受的迫害和委屈,這是至死難忘的慘痛經歷,每一念及,心中便泛起一股無法抑制的痛恨。

  姬侗見他臉色漸變,隱隱露出一片厲色,不禁暗暗一嘆,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孩子,老夫瞭解你的心情,不過千萬不可過於偏激,謹記住你對老夫講過的話。」

  左少白先是一怔,繼而恍然,急忙斂容道:「晚輩記得,將來昭雪父母冤仇之日,除了罪魁禍首,絕不敢妄殺一人。」

  姬侗衷心大慰,哈哈一陣長笑,道:「好孩子,就這殘菜冷飯吃一個飽,天光已亮,吃了飯,就去找那老怪吧!」

  左少白連忙埋頭吃飯,飯後,兩人走出屋外,姬侗伸手向北一指,道:「那兩山之間有一段狹谷,狹谷內橫莽叢生,沼澤密佈,蟲尬出沒,咬上便死,有的地點尚有瘴氣,小心謹慎,千萬大意不得!」

  左少白連連點頭,心中不勝感激,雙膝一屈,撲倒地上拜了一拜,起身飛奔而去。

  這「無憂谷」四山環拱,範圍甚廣,左少白奔到那狹谷口時,紅日業已照徹「無憂谷」底,他定了定神,凝目望去,但見兩山夾峙,壁立千仞,狹谷中黑沉沉一片莽林,藤蘿密佈,蔓草雜生,根本無路可通。

  他暗暗想道:「難怪姬老前輩千叮萬囑,鄭重其事,這狹谷果是怕人!」

  八年的逃亡生涯,早已養成不畏艱險,不懼危難的勇氣,這時面對險阻,不覺精神大振,拔出金劍,大步走了過去。

  開頭一段倒只有荊莽阻路,他手揮金劍,開路前進,雖然辛苦,倒也無什麼兇險。入谷漸深,他卻慢慢的心寒膽戰起來。

  原來谷中陰暗沉沉,幾乎不見天光,隨處都有許多小蟲飛舞,成群結隊,密密麻麻,只要停手不加驅趕,立即就是一擁而上,四面飛撲攏來。開初一段,地面尚還乾淨,進至數十丈後,地面全是泥沼,泥沼上怪蟲蠕動,奇形怪狀,俱是左少白見所未見之物。

  他右手執定金劍,左手揮舞,驅趕四外的飛蟲,雙目精芒暴射,四處掃視不停,只恐落入沼澤,無法自拔,因而傍著大樹縱前躍進。

  一會功夫,他已大汗淋漓,倏地,足下一軟,污泥已深及膝。他駭然大驚,左手一伸,猛地朝樹身抓去,哪知樹幹奇硬,他手指一陣劇痛,人已又陷下半尺,幸而他應變快捷,右手金劍已插入樹內,穩住身軀。

  驀地,身後轟隆兩聲,他扭頭一望,不禁駭得毛髮直豎。原來兩條紅鱗怪蛇由頭頂的樹枝上墜下,跌在自己身後,相距不過咫尺。

  他望了半晌,見那兩條怪蛇再無動靜,於是右手用力,由泥沼中拔出身子,凌空盪了幾盪,雙足在樹身上猛力一頓,直向另一棵樹下縱去,但覺腰下一緊,已被一人挾住,「呼」的一聲,折而向右飛去。

  左少白駭然欲絕,仰面一望,挾著自己的人,依稀是姬侗,不禁大喜過望,道:「老……」

  姬侗身形一墜,單足站在泥淖之內,伸手朝那顆大樹一指,道:「那樹下的白氣就是毒瘴,避之猶恐不及,你反要湊上前去。」

  左少白臉孔一紅,道:「什麼白氣,晚輩一點看不出來。」

  姬侗道:「啊!我倒忘了,此處太暗,你眼力不濟。」

  左少白道:「老前輩,怎麼來啦?」

  姬侗微微一笑,道:「我豈能放心,你的手指怎樣?」

  就這輕描淡寫的兩句,其中包含了說不盡的親切。左少白感到目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抬起左手一看,原來四根手指甲全已翻轉過來,鮮血淋漓,觸目心悸。

  他搖一搖頭,笑道:「一點不痛。」

  姬侗暗暗一嘆,道:「忍著一點。」說罷拔身而起,雙足起落不歇,宛似蜻蜓點水一般朝前奔去。

  這狹谷雖然險惡無比,卻難不倒姬侗這等絕世高人,奔了頓飯時光,姬侗倏地身形一住,放下脅下的左少白,附耳說道:「前面已無危險,見到老怪之後,詆毀老夫幾句也不要緊。他若問你,就說是自己過來的,別說有老夫護送。」說罷如飛而去。

  左少白感激涕零,站在當地垂了一會眼淚,隨即振起精神。仗劍開路,繼續向前走去。

  一路過去,果然再無兇險。出了沼澤,踏上實地,樹木逐漸稀少,也有道路可尋,只是兩面的山壁太高太陡,日光無法射入,雖在白天,谷底依舊昏暗如夜。

  左少白收了金劍,以示恭敬,走了一程,忽見左側有一片懸崖,離地高約十丈,崖上出現一個大洞,當下相好地勢,縱身幾躍,登上了崖邊。凝目望去,那裏漆黑一團,看不出有多深淺,也不知那位「寰宇一刀」是否住在洞內,暗想:「姬老前輩說這位老人不好講話,我先禮貌周到,他縱然不喜,也不會深責。」

  打定主意,朝那洞中拱手一揖,朗聲叫道:「白鶴門下小子左少白,叩見向老前輩。」說完之後,當真跪下拜了一拜。

  等了一會,他正想二度開口求見,忽聽一陣幽幽細細的語聲飄入耳際,道:「你鬧什麼鬼,既然造訪,何不進來,難道還要向某出來迎你不成?」

  左少白聞言一怔,隨即朗聲道:「啟稟老前輩,姬老前輩不在此處。」

  只聽那幽細的聲音道:「這老兒,他既走了,你就進來吧。」

  左少白道:「多謝老前輩。」舉步朝洞中走去。

  這洞中黑暗已極,左少白進了數丈,已感到伸手不見五指,不禁暗暗想到:「這位老前輩也真古怪,『無憂谷』內偌大的地方,難道住不下兩個人麼?」

  只聽先頭那聲音道:「向右轉。」

  左少白急剎住腳步,伸手摸去,前面已是冷冰冰的石壁,十分光滑,急忙轉身向右走去。

  但聽那聲音道:「可以站住啦!」

  左少白已聽出那聲音的來處,當下收住腳步,道:「晚輩左少白。替老前輩請安。」

  只聽那聲音道:「為什麼?」

  左少白聞言一楞,這等單刀直入的問法,大出他的意料,一時之間不知從何答起。

  那聲音並不陰沉,也不詭異,但卻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氣,左少白尚未想好說辭。那聲音又起道:「你是如何渡過『死橋』的?」

  左少白聽他尚有問話,頓時膽氣一壯,道:「晚輩是莫名其妙的走過來的。」

  那聲音道:「啊!山陵改變了不成,哪有這事?」微微一頓,問道:「是你獨自走進這狹谷的?」

  左少白呆了一呆,終是不敢撒謊,道:「是姬老前輩護送晚輩過來的。」

  那聲音嗯了一聲,道:「他為何對你這麼好?送你見我有何事故?」

  左少白暗暗想道:「還是實話實講吧!」當下將手一拱道:「在下家門慘遭不幸,剩下晚輩孤身一人,昨日間來,得遇姬老前輩,蒙其垂憐,指點門路,命晚輩來此拜見老人家。」

  但聽那聲音嘿嘿一笑,道:「姬老兒倒是會作好事,你上前三步,讓老夫仔細瞧瞧你。」

  左少白依言而行,第三步剛剛落腳,突然腿上一緊,似是被什麼纏住腿,不禁心頭大駭,暗道:「莫不是被長蟲纏住了?」正待伸手去摸金劍,心中忽又一動,暗道:「這如摸出劍來,對他大是不敬。還是不用管他算了?」

  只聽向敖那幽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姬老兒可是讓你來學老夫的刀法麼?」

  左少白道:「晚輩確有此心,還望老前輩垂憐。」

  向敖道:「你的骨骼不錯,那是無怪姬老兒看上你了。」

  他的聲音,突然轉變的十分慈和,接道:「老夫已然身成癱瘓,別說再渡過那『生死橋』了,就算離開這座山洞,也是力難從心。」

  左少白油然生出了一股同情之心,道:「晚輩背老前輩出去如何?」

  向敖冷笑一聲,道:「老夫生平,從不肯受人之惠,你年紀雖小,膽子倒大的很,敢這般對老夫說話!」

  左少白心中暗想:「我是一番好意,你不肯也就算了。」

  只聽向敖說:「好小子,你可在心中罵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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