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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车内的百花夫人轻声对骏马上与香车并肩而行的常玉岚问道:“怎么?庄内做法事?”

  常玉岚应道:“夫人还不知道吗?据说老庄主司马长风在前几天逝世了。”

  “啊!”车内一声惊呼,帘幔掀起,百花夫人露出脸来,带着十分惊讶的情色,意外的道:“真有这等事?”

  常玉岚在马上,正与百花夫人探出的粉脸近在咫尺,不住的点头道:“看样子似乎果行其事,可是偌大的司马山庄,为何不发讣闻,令人惑疑!”

  百花夫人蛾眉微颦,凝神道:“有这么巧的事?快!海棠,快!”

  叭!鞭声乍响,车速加快。转瞬之间,已到了司马山庄的大门。

  白纱札成一道彩楼,浮搭在大门之前。原本黑漆的大门,上面帖一副孝联,竹扎的气死风灯,早已罩上一层雪白纱布,蓝笔写着个大大的“孝”字。

  此时,迎宾馆想已把讯息传到庄内。

  大门一侧的丧乐早已奏赵,锁呐声暄,哀声动人。

  司马骏一身麻衣麻冠,抱着根哭丧棒,匍伏在临时搭在大门前的席棚草蒿上,头也不抬,悲伤愈恒。

  往来的堡丁,一式白布丧服,每人都是面带戚容。

  百花夫人与常玉岚缓步走进席棚。

  司马骏就地伏着,口中含悲道:“家门不幸,祸延先考,恕司马骏孝服在身,不便迎接。”

  百花夫人颦眉道:“少庄主,老庄主身体健朗,修为深厚,怎的会正当壮年岁月而遽归道山呢?”

  司马骏微微扬起脸来,有些儿憔悴的道:“先父因旧伤发作。

  又受了风寒,因而……”他说到这里,一阵抽泣,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常玉岚念及司马骏何三次拔刀相救之情,眼见司马骏平时英姿焕发,而今悲不自禁,也不由一阵悲酸,趋前几步,安慰的道:“人死不能复生,少庄主请多多珍重,节哀顺变。”

  司马骏挣扎着强忍悲凄又道:“先父弥留之际,嘱咐不准铺张,因此,连讣闻也不便散发,谢绝一切祭拜,还望多多原谅!”

  百花夫人略一扫视丧棚内一遭,此刻却道:“生死无常,我要到你父灵前点香行礼。”

  不料,司马骏匍伏上前稽首道:“哪敢经得起夫人行礼,挡驾!挡驾!”

  百花夫人道:“人死为大,有什么当不起。”

  常玉岚也道:“我是晚辈,一定要上香顶礼,否则真是罪过!”

  百花夫人连连点头过:“应该!应该!”

  司马骏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代父叩谢!”说着,挥手向身后之堡丁道:“动乐!”

  丝竹细吹细打,哀声动人心弦。四个堡丁捧着香烛金箔在前缓缓而行。

  常玉岚一袭白衫。两人也随着引路的四个堡丁徐徐而行。司马骏垂手低头,紧随在百花夫人与常玉岚之后。

  大厢上惨白灵幔,一众僧人均已回避,白烛高烧,香烟镣绕。

  一副黑漆铜棺,露出半截在灵慢之外,黄鱼灵位,上面宋体金字,写着:“显考司马讳长风大人之灵位”。十三色供品,一列排在灵位之前,外有五供银器,都擦得耀目明亮。灵枢案前,一个斗大的锡泊盆,一个小僮,跪在焚化盆前不断的添着金箔,烧起熊熊火焰。

  司马骏趋前几步,已伏到孝幕右侧匍伏下来,依俗答礼。

  百花夫人莲步轻移,徐徐的走到灵位之前,停了下来,一面四下巡视个够,一面端详那副铜棺。虽然礼生已点燃了三柱线香交到她手上,但是,她却没有悲凄之色,只是不住的凝目四顾。

  却是常玉岚,接过礼生交来的线香,不由一阵鼻酸,不由自己的双膝下跪,随着礼生的叱喝,着着实实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奇怪的是,百花夫人仅仅是将手中线香胡乱插在香炉之中,却对匍伏在地的司马骏道:“少庄主,令尊大人仙去,今后司马山庄是由谁执掌呢?”

  此言一出,连常玉岚也觉得是多此一问。因为,司马骏身为少庄主,乃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这还用问吗?

  自然,司骏也一脸的迷惑之色道:“晚辈虽然不才,但是责无旁贷,只有勉强撑持了。”

  百花夫人螓首微点道:“既然如此,应该广散讣闻,邀请武林同道,替老庄主风光一番,也算公开宣布今后司马山庄的主人是你才对。”

  常玉岚接话道:“夫人所说不错。骏兄,如有需要小弟效分之处,请不要客气。”

  司马骏沉吟片刻才道:“此事体大,容司马骏过了七七之期,再议不迟。”

  百花夫人淡然一笑道:“也好。”她口中应了声“也好”,人已转面对常玉岚道:“常三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外面风雪又大,我看我们得歇下来,明天再走了。”

  常玉岚道:“司马山庄老庄主的丧事繁忙,在下想不便在此打扰。”

  谁知,百花夫人连连摇头道:“偌大的司马山庄,怕没你的歇脚之处吗?依我看,我就住在‘荷风水棚’。你嘛,一个人就往在‘爱竹书屋’,好歹明天再走,也不争这半天一夜。”她似乎对司马山庄的环境十分熟悉,连水谢书房的题匾雅名,都说得特别顺溜。

  说完之后,领先步出灵堂,招手唤来驾车的海棠,吩咐了一番,最后才道:“常三公子是一个人,他可是有人侍候惯了。海棠。你安顿好了车马,就去爱竹书屋侍候常公子就寝。”

  这简直是喧宾夺主,一切都由她安排妥当,既不用司马骏操心,也由不得常玉岚做主。

  ▼第八回 武林大会

  夜凉如水,朔风飒飒。

  爱竹书屋是在千竿翠绿的丛竹之中。此时,因雪飞六出,积雪把根根细竹压得弯了腰。东北风阵阵不息,有时把竹叶上已结成冰的积雪吹落了下来,打得劈拍作响,此起彼落,像是一种不规则而又清脆的乐章。

  打发走了恃候自己的海棠,常玉岚一时哪能入睡,对着萤火般的烛光,不住的遐想。

  关于司马长风的死,虽然目睹了铜棺灵位,也看到了司马骏的悲凄神色,不知怎的,常玉岚出自内心的问题依旧存疑,有几个解不开的结,在脑际翻腾起伏。

  ——司马长风不但在剑术上修为多年,习剑必先练气,血气双修之人,怎会突然一病不起?

  ——司马山庄二十年来俨然武林盟主,一剑擎天的大名,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焉有不普告江湖之理?

  ——司马骏既然克绍基裘,今后在武林之中,就应该有一定的地位,由少庄主一跃而为庄主,岂能闭门造车自封三齐玉而不宣告武林的道理?

  ——即使遵照遗嘱“丧事从简”,也应该周知世谊亲友,焉能就此草草了事,只在司马山庄内殡葬?

  想着,他的狐疑越来越多,不觉对着荧荧烛火入了神,愣然不知所以。

  突然,笃骂笃!隔着窗子有人轻弹三声。

  弹指之人何时来到窗下,常玉岚竟然不觉,一惊之下,挥手扇灭蜡烛,矮身拨开商格,人且不急急芽出,却沉声道:“哪位?”

  窗外人并不回话,隐隐约约的向屋内招手,示意要常玉岚出去。

  常玉岚之所以没有闻声射跃而出,是怕慌忙之中,被窗外之人暗算。此刻见窗外人影招手,现出身影来不是隐于暗处,这才长身,翻过窗门,落在走廊之上。

  敢情,窗外是一个细纤的身材,一身藕色紧身劲装、奇怪的是蒙头盖脸,用一幅同色方巾扎得只露出一对十分灵活的大眼睛在外面。

  常玉岚看清之后,低声道:“台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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