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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瞎仙鐵笛」羅乙真忽然縱聲大笑一陣,道:「這長生不死之術,瞎老頭還未學過,仙道之說,飄渺虛無,縱然果有其事,我瞎老頭子還難證實。」

  陸天霖笑道:「仙道傳說,雖然無憑,但以老前輩修為之深,功力之厚,延年益壽,總可辦到。」

  羅乙真道:「這也許稍有補益,但如說一個人能練成金剛不壞之身,那可是言過其實。」

  這時,傅玉琪早已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瞎仙鐵笛」身後。

  羅乙真緩緩坐下,又道:「剛纔聽小徒說,兩位不但各負絕學,而且這位陸兄醫術更是天下聞名。」

  陸天霖道:「好說──」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傅玉琪再也忍耐不住,插嘴問道:「據徒兒伯父和叔叔相告,剛纔有一頭黑毛猩猩,進了弟子之室,這地方,方圓數里之內的猛獸不都已由師父養的金毛靈獅逐走了嗎?果真如此,那黑毛猩猩在弟子室中出現,實非一件平常之事。」

  羅乙真眼皮微一眨動,似乎對那黑毛猩猩出現在茅舍之事,十分留心。

  當下追問道:「這黑毛猩猩形態如何?」

  陸天霖道:「高可及人,全身如漆,胸前長毛及足,看上去威猛至極。」

  瞎仙臉色忽然一變,道:「除了那黑猩猩之外,還有什麼人和那猩猿同來?」

  陸天霖道:「還有一個道裝童子,嬌小玲瓏,眉目如畫。」

  「瞎仙鐵笛」羅乙真沉忖一陣,笑道:「他可是從這茅舍外面一片雜林中而來?」

  陸天霖道:「他來得無聲無息,從什麼地方來的,沒有看到,但他走時卻是向那片雜林而去。」

  羅乙真微微一笑,不再談這件事情。

  轉過話題,笑道:「琪兒已和我談起,和兩位相遇經過,我本應早把救他之事,告訴兩位,也免得你們常日掛慮,一則怕時機未到,一旦披露將引起一場無謂風波,再者我本身又有很多顧慮之事,不願在那時多樹強敵,致害得兩位十年間,日夜不安,這一點我瞎老頭甚感不安。」

  陸天霖、方雲飛都已久聞「瞎仙鐵笛」大名,心想這位名震武林的奇人,不是莊嚴得無法使人親近,或是冷僻得使人無法捉摸,那知竟是這樣一個衣著不整,態度和靄的人,敬佩之心又加重幾分。

  傅玉琪在幾人談話之時,心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他記得初入師之時,師父曾再三嚴戒他不准擅入那片雜林,如有違背,立將逐出師門,當時他一知半解,也未仔細忖量師父之言,現下想來不覺疑竇叢生──

  因為每當皓月之夜,常見那片雜林之中,隱隱閃動著一片青光。有時他和師兄練武,直到深夜方眠,而那雜林中閃動青光,也常常延續一兩個時辰之久,時期已久,不免引起他好奇,常常追問師兄,那雜林中閃動的青光,究竟是什麼東西?

  「虯髯神判」對他十分愛護,只要他提出之事,必然會盡力替他辦到。

  有一次他想要兩頭小老虎玩,「虯髯神判」費了數日之功,找到一處虎穴,抱了兩頭小虎送給他玩。

  總之,凡是傅玉琪心中所想之事,祗要對師兄說出,「虯髯神判」必然千方百計的給他辦到。

  但他問到那雜林中閃動青光之事,卻碰了師兄大大一個釘子,不但不肯替他解說,反而警告他以後不准再談此事。

  為這件事,傅玉琪曾經氣得哭了一場。

  但他在入山的第三年上,那雜林中閃動的青光,忽然失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一直到他奉師命下山去攔劫那「靈蛇寶」,中間渡過了七年時間。

  在那青光消沒去的前幾年中,他常常站在茅舍門前,望著那片雜樹林,一站頓飯工夫之久。

  那時他年齡還小,並非有什麼異常感觸,只是覺到失去一種好看奇景,感到有些悵惘,因為那青光在林中閃動之時,在皓月映照之下,幻化出很多奇麗的景色。

  時間一長,傅玉琪逐漸把那雜林中閃動青光之事忘去,這次聽得師父談起,兒時記憶之事,陡然間重在腦際展現。

  這時,他年齡已大,見解自然和過去不同,他已明白過去那雜林隱現的青光,是武林高人習劍時,所生的一種劍氣。

  他只管回想數年前的往事,對「瞎仙鐵笛」和陸天霖對答之言,都未聽入耳中。

  陸天霖目睹「瞎仙鐵笛」羅乙真,神態和靄,不由膽氣一壯。抱拳當胸,聲音異常低沉的說道:「老前輩能仗義援手,救了琪兒,晚輩等感激如同身受,這十年之內,晚輩為義弟夫婦殉難之事,奔波在燕趙關外,收集義弟夫婦殉難經過實情,雖然找出很多可疑之處,但仍有幾點疑竇,不能思解透澈,尚望老前輩能夠指點一二。」

  「瞎仙鐵笛」長嘆一聲,道:「此事牽纏很大,我當時伸手救人,祗是偶動惻隱之心,那知一念錯動,連我也將被捲入這漩渦之中,唉!十年師徒之情,我自不能坐視,但眼下時機未熟,而且對方又身負絕世武學,一旦披露出去,於事有害無益──」

  他回頭望了傅玉琪一眼,輕輕嘆息一聲,道:「放眼當今之世,能夠頡頏那人的高手,實在寥寥可數。我縱然不惜再出黃山一行,也未必有致勝把握,何況,近年之中,武林道上,正翻起一股邪惡逆流。六十年前,一代天驕怪傑『千愚書生』窮畢生精力,研著的『神龍』『飛虎』『靈蛇』三部武林寶笈,均已相繼被人尋得,流入江湖。我雖未有機緣能一睹那龍、虎、蛇三部寶笈,但據傳聞,上面所載,都屬偏激絕毒的武功。昔年『千愚書生』因和兩位義兄論武翻臉,一氣之下,遠走天涯,他本是一代天賦奇才,悟性絕高,胸羅萬有,只是自負太高,性情怪僻──」話至此處,驀聞兩聲悠悠鐘聲,飄傳而來,「瞎仙鐵笛」聞聲變色,倏然住口,又一聲長長嘆息。那兩聲鐘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陸天霖、方雲飛都不禁心頭一跳,傅玉琪也被那鐘聲從浸沉回憶中驚醒過來。

  只見「瞎仙鐵笛」羅乙真,滿臉黯然,垂首靜立,頂門上微現汗水,顯然他正在極力壓制著激動的心情。

  但聞那餘音剛絕的鐘聲,忽又重新響起,連鳴三響。

  陸天霖只覺那鐘聲,緊緊扣人心弦,不自覺心生感應,隨著那聲音,移動了三步。方雲飛似更難支,人已疾衝到茅舍門口,傅玉琪也聽得俊臉通紅。

  羅乙真似是再難忍耐,終於拔出背上鐵笛,放在脣邊,吹奏起來。

  一縷金聲突起,飄傳室外,陸天霖本精音律,細辨那鐵笛聲音,並非吹奏的什麼曲調,音韻之間,若語若訴,自成一種格調。

  驀聞鐘聲一停,笛聲亦緊隨而住。

  羅乙真回頭對陸天霖等笑道:「本擬和兩位暢談一番,不想一位故友適在此時傳鐘約晤──」

  話至此處,突然回頭,喝道:「琪兒,善待兩位佳賓──」

  話未說完,人已出了茅舍,一閃不見。

  陸天霖、方雲飛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過不少高手,但像這等迅若驚鴻,一瞥間人蹤頓杳的輕功,實是罕見。

  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後,從未見過師父有過這等慌急的神情,心中十分不安。

  半日時刻,匆匆過去,既不見「瞎仙鐵笛」重降,亦不見「虯髯神判」歸來。

  這本是一座與世隔絕,寧靜安詳的地方,但此刻,卻被一種緊張不安的氣氛籠罩,不知何故,三人的心情都有些焦慮。

  突然間,一陣微風颯然,茅舍門外,突然出現了「虯髯神判」。

  他臉上汗水如雨,直向下淌。傅玉琪目睹師兄神情,心中吃了一驚,縱身直躍過去。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虯髯神判」突然一伸右手,抓住了他一條手臂,不容分說,轉身就向茅舍外面疾奔。

  陸天霖、方雲飛看他憤急之情,心中必有什麼緊急之事,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隨後緊追而去。

  傅玉琪被師兄拖著,奔行了數里,到一處廣闊的山谷前,觸目兩面山壁,滿生青藤紅花,放眼無涯,似用紅花堆砌的崖壁一般。

  一道丈餘寬窄的溪流,由山谷中間激奔而來,溪雖不深,但因水勢很急,擊在兩岸山石上,濺飛起萬千水珠。遠遠望去,如在那山谷之間,突起了一道濃霧,水珠在斜照日光映射之下,幻化起一片耀眼霞光,景色奇麗,目不暇給。

  「虯髯神判」似是無心觀賞這奪目景物,拉著傅玉琪沿溪流急奔而上。

  陸方兩人都已跑得滿身大汗,但也不得不鼓起餘勇,拚命急追,但覺香氣拂面,紅花掠目,濺飛水珠,打濕了幾人衣履。

  幾人大約奔行了有一刻工夫之久,山谷突然向右面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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