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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陸天霖數年前,採藥黃山之時,也曾尋過,歷時三月,走遍了千百座奇峰,尋找了千百條幽谷,亦未找出一點頭緒。此次和傅玉琪、「虯髯神判」同來,情形自是大不相同,在兩人導引之中,半日功夫已到了「瞎仙鐵笛」羅乙真隱居的「白象崖」下。

  「白象崖」四周都是插天橫空的高峰,中間大有十畝大小一塊盆地,只因正北一峰形狀如象,由崖中直垂下一道突岩,到達峰腰,突然中斷,反向上捲,極似象鼻,峰頂之上,又終年積著冰雪不化,遠遠望去,一片皚白。

  「瞎仙鐵笛」羅乙真就在那垂岩上捲之處,結了幾間茅廬住下。

  這本是一處無名所在,「瞎仙鐵笛」隱居之後,才起名叫「白象崖」。

  傅玉琪遙指著那垂岩說道:「我師父就住在那垂岩上捲之處,我和師兄,住在崖下茅舍之中,我先送伯父和叔叔到峰下琪兒住處小息,容我拜見師父之後,再求他老人家接見伯父、叔叔。」

  陸天霖笑道:「我們擅入仙地,甚多不恭之處,你在拜見師父之時,可先代我和你方叔叔請罪。」

  傅玉琪道:「帶伯父叔叔來此,全是琪兒主張,我師父縱然怪罪,也不致責怪到伯父和叔叔身上。只是我師父靜修之處,從不准外人涉足,就是我和師兄,未得召喚亦不能擅自登峰,驚擾他老人家用功。小侄在未稟明恩師之前,也不敢帶伯父和叔叔上崖,只有暫請兩位到小侄宿身之處,小息片刻,容琪兒稟明恩師之後,再帶伯父和叔叔登峰晤見恩師。」

  說罷,當先帶路把「聖手醫隱」「金翅大鵬」帶到「白象崖」下,一座茅舍中去。

  這是依山勢建成的幾座茅舍,四周翠竹環繞,屋外綠草如茵,雜著各種紅白山花,景物相當清幽,一溪清流,橫過門前,聽淙淙水聲,如鳴佩環。

  傅玉琪帶兩人到左面廂房之中,搬了兩張竹椅,讓兩人坐好,笑道:「小侄去見過恩師之後,再來陪伯父、叔叔。」

  陸天霖笑道:「你快些去罷!難道我和你三叔還會怪你失禮不成?」

  傅玉琪一笑辭去,和「虯髯神判」聯袂向崖上奔去。

  「聖手醫隱」仔細打量了房中幾眼,只見這座廂房,大約有兩間大小,但中間卻無分隔之物,西壁散著一張竹榻,進門處是一張白松木桌子,佈設雖然簡單,但打掃得卻很乾淨。

  陸天霖看得心中一動,暗自忖道:琪兒和他師兄離開這「白象崖」時間不短,但這茅舍之中,卻似經常有人打掃。他心中疑念初動,瞥眼見門口閃進來一個道裝童子,手托玉盤,盤中放兩杯熱氣蒸蒸的松子茶。

  這道裝童子,來得無聲無息,不禁使陸天霖、方雲飛雙雙吃了一驚,暗自忖道:「這道童好俊的輕功,怎麼未聞得一點步履之聲,他已經進了茅舍。」

  就在兩人一怔神間,那道童已到了兩人面前,綻脣微笑,露出了排玉碎齒,把玉盤送在兩人面前,笑道:「請兩位老前輩用茶。」聲若嚦嚦黃鶯,宛轉動聽至極。

  陸天霖伸手接茶,藉勢打量了眼前道裝童子幾眼。只見他目如點漆,膚若霜雪,黛眉瓊鼻,脣似硃砂,纖纖十指,晶若珊瑚,頭上秀髮如雲,挽著一個道髻,一支白玉簪橫穿而過,雖然穿著一襲寬大的道袍,仍可看出他異常嬌小,飄逸秀嫻,直似畫中仙童。

  這道童美得出奇,使人很難分辨他是男是女,因為男女道裝,本就沒有分別,尤其道童裝束,更是男女完全一樣。

  兩人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稱呼,祇得悶聲取過玉盤中松子茶,一飲而盡。

  但覺滿口清香,頓使人精神一爽。

  那道童獻過茶後,微微一笑,轉身出了茅舍。

  陸方兩人,雖都想隨在身後,看他從何處而來。可是,當他們追出室外之時,早已不見那道童蹤跡。

  兩人祇得又緩步回到房中,相對沉默了片刻。

  方雲飛一皺眉頭,道:「大哥,那道裝童子的面貌,姣好有如處子,實不像男子,可是『瞎仙鐵笛』羅老前輩,是江湖上盛名之人,難道他還會收傳女徒不成?」

  陸天霖道:「要知羅老前輩乃一代風塵奇人,這種奇人,多不受一般俗禮約束,他認為對的,縱然有違禮教,亦不會放在心上。『東嶽散人』肯收慧兒,道理亦即在此,那道童形態容貌,確似少女,秀目櫻脣,溫婉嬌柔,毫沒有男子氣概,可疑之處,是琪兒一直未曾提過此事──」

  他沉吟一陣,接道:「這種事情,很難測度,如果不用心去想它,事情本很簡單,但如用心推敲,那就覺著疑竇難解了。」

  方雲飛微微一笑,道:「不錯,那道童是男是女,和咱們並無什麼關連,用心推想只不過自找苦惱而已。」

  陸天霖點點頭,不再答話,兩人就在房中靜坐相待。

  數日夜急奔趕路,陸、方本都已感到倦意,靜坐無聊,索性閉上眼睛,運起內功調息。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陸天霖忽覺到一隻毛茸茸的手掌,不停在臉上滑來摸去。睜眼一看,不禁心頭一跳,幸得久歷江湖,一生中不知遇過多少次凶險,定力甚是深厚,一驚之後,立時恢復了鎮靜。

  只見身前站著一頭高可及人的黑毛猩猩,裂著大嘴,露出滿口森森白牙,一隻長滿著黑毛的手掌,不停在他臉上摸索。

  雖是親近之狀,但牠那種怪異的長相,看上去亦足嚇破人膽,如是膽子較小之人,祇怕要當時驚暈過去。

  他定神之後,雖然看出那黑猩猩毫無惡意,但如讓牠在頭臉之上摸來摸去,心中總覺不是味道。欲待出手把牠擊退,但一時又拿不定主意──一則怕這黑毛猩猩是「瞎仙鐵笛」收養的靈物,萬一出手把牠擊傷,擔心怕開罪「瞎仙鐵笛」。

  再者那黑毛猩猩身材異常高大,胸前黑毛,直垂及地,巨掌上利爪如鉤,長有寸許。這種猩猩本來天生氣力就大,這黑毛猩猩看上去尤為雄壯,如果一擊不能把猩猩震逃,激發起牠的野性,難免重傷。

  有了這兩層原因,是以,一時難作主意。

  這時,方雲飛剛好運功完畢,睜眼看到那龐然大物,不禁失聲驚叫──他擔心那怪物傷了義兄,立時潛運功力,縱身一躍而起,一招「飛鈸撞鐘」直向那黑毛猩猩擊去。

  他這蓄勢一發之掌,快如電閃雷奔,那黑毛猩猩又毫無敵視兩人心意,是以全然無備,吃方雲飛一掌擊中側背。

  但聞黑毛猩猩吱的一聲怪叫,被方雲飛一掌震退三四步遠,身子搖顫,長毛亂抖,大嘴裂動,牙齒咬得簌簌作響。

  方雲飛這蓄勢一掌,力道異常強猛,在他心想,縱然不能把黑毛猩猩立斃掌下,至少也可把彈震到七八尺外,摔在地上。

  那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不但未能把那黑毛猩猩摔震到地上,而且只不過把牠震退三、四步左右,不禁怔了一怔。

  這本是一剎那間時光,方雲飛由驚叫到出手,幾乎是連在一起動作。

  陸天霖想阻止他時,已經遲了一步。

  但聞那黑毛猩猩吱吱怪叫一陣,作出撲擊之勢。

  處此情景,陸天霖已無暇再責義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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