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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只聽那黑衣人道:「既是如此,我們兩人就請朋友賜教!」想是那黑衣人與皇甫少虹雙雙出手,是以出言點明。

  眾人本當白衣人現身之後,立刻便是一場激烈殘酷之鬥,那知此刻看來,卻似江湖同道,校場比武一般,都不禁又是驚奇,又是著急。只見為首的白衣人一挽衣袖,與身側一人併肩走出,兩人俱是腳步沉穩,身子筆直。

  皇甫少虹獰笑道:「兩位是否還要讓咱們三招?」南宮門下聽得一齊大笑起來。

  那知白衣人竟道:「三招不可讓,但我等與人動手,一招總是要讓的。」

  皇甫少虹仰天笑道:「你們聽聽,此人居然還要讓我一招。」南宮門下笑得更響。連那黑衣人那般陰沉之人,都不禁笑出聲來,似是從未聞得有這般可笑之人,這般可笑之事。

  只有軟轎之中,仍是寂無聲息,若不是簾中方纔有纖手一現,別人真要將轎子當做空的。突見皇甫少虹腳步一滑,已欺身到了那白衣人面前,左掌右拳,猛擊而出。

  那黑衣人的身子滴溜一轉,竟是後發先至,還搶在皇甫少虹之先,雙手斜拂另一白衣人之胸腹。招式看來雖是皇甫少虹較為霸道,但任無心與百代大師兩個大行家,卻已看出這黑衣人之輕輕一拂,實是內藏殺手,更比皇甫少虹招式凶險的多。

  只見那兩個白衣人身子忽地一縮,後退了三尺,避招之迅快,身法之巧妙,不但大出任無心與百代大師意料之外,皇甫少虹等兩人更是瞧的一驚。黑衣人大喝道:「瞧不出這兩個蠢材還有些門道!」聲到人到,兩人更猛撲過去。他兩人動手顯然已有默契,招式配合間,有如水乳交融一般,一人擊左,一人擊右,俱是奇詭絕倫之煞手!

  那知對方兩個白衣人招式之配合、竟更佳妙。右面一人左手斜擊,右手五指,半伸半張,如爪如鉤,向外一推。左面一人右手斜擊,左手前推,兩人出手左右雖有異,使的卻是同一招式,不但出手間便將對方招式化開,而且乘勢進擊,端的是攻守兼備的佳作。

  這一招不使還罷,此刻使將出來,任無心、百代兩人,驟然一驚。兩人對望一眼,雖未說話,卻都已知道對方要說的乃是:「少林子弟!」皇甫少虹與那黑衣人更是已脫口呼了出來,兩人齊聲道:「想不到朋友竟是少林子弟!」

  這一來任無心方纔之猜疑,竟全被推翻。原來那兩個白衣人方纔使出的一招,正是少林神拳中的第六式出爪亮翅。少林拳經中有歌訣道:「挺身兼努力,推窗迎月來,排山倒海後,隨息七徘徊。」正是少林十二煞手之一,端的非同小可!這少林神拳中十二煞手,乃是少林派鎮山拳法,除了少林本院長老外,無人精通,更不傳俗家弟子。而這白衣人方纔使的一招出爪亮翅,卻是神定氣足,意在拳先。若無數十寒暑兼修的真功夫,再也休想將這一招使得如此精妙,別人更是假冒不得。

  再看場中雙方已急鬥數招。那白衣人說話雖然彬彬有禮,但出拳過招,卻是沉穩老辣,手段絲毫不客氣。兩人同時出手,同時回手,使的亦是同一招式。只見兩人左拳向右,右拳向左,到了路途,便合成一道疾勁絕倫之拳網,端的是滴水不透,守勢之穩,竟不在百忍大師之下,攻勢雖較弱些,但真力沉穩,卻可補攻勢之不足。

  皇甫少虹與那黑衣人招式雖然奇詭毒辣,一時半刻間,也休想佔半分便宜。眾人雖是江湖老手,但幾曾見過此等驚世駭俗之絕學,也不禁都瞧得目定口呆,幾乎忘了置身何處?

  任無心亦是越看越奇。但見百代大師竟也能做壁上觀,而無出手之意,忍不住問道:「大師可知道這兩位是否少林子弟?」只因他實在有些不信,少林寺除了百忍、百代、百祥幾人外,還有這般絕俗高手,是以才問出這句話來。

  只見百代大師目中光芒閃動,似是十分驚喜,頷首道:「不但他兩人正是本門子弟,半分不假,其餘之白衣人,最少還有三人乃是貧僧同門。」

  任無心奇道:「為何還有三人?」

  百代大師道:「任相公莫非還看不出,這便是少林本院達摩堂護法五僧嗎?」

  任無心心頭一驚,道:「想不到少林達摩堂五老,竟也伸手來管江湖事,這倒當真難得的很,看來我等之事,端的大有可為。」

  原來這少林達摩堂護法五老,不但自少林當代弟子選出之武功最強,德望最高之人,而且其位甚尊,便是掌門方丈,也不能差遣,輩份有時比方丈還高。這五人在寺中精研武學,從來不問世事,此刻竟連袂而出,確屬非同小可。

  任無心恍然忖道:「難怪方纔那般情況之中,他還與人講究江湖過節,還要讓人一招,原來是這護法五老自重身份,而且他們從來不在江湖走動,行事自與別人大不相同。」

  他卻不知這五老方纔說的那句江湖話,還是向本門俗家弟子臨時學來的,好來掩飾身份,現學現賣,自然用的有些不當。只見百代大師微笑道:「有少林護法五老出手,貧僧自是十分放心,便樂得暫作壁上觀了。」他說來雖似有些自矜自誇,似是只要有少林護法五老出手,便是有勝無敗之局。

  但任無心卻知他說的倒並非自誇之言,只因少林護法五老若是聯手,當世天下武林,確是無人能敵!兩人此刻雖仍以傳音入密之術交談,其實眾人早已被場中一場龍爭虎鬥所吸引,他兩人縱是大聲說話,祇怕也無人聽到。

  這時場中四人,雖已惡鬥數百照面,但雙方仍是難分勝負之局。皇甫少虹與那黑衣人攻勢雖然奇詭犀利,怎奈對方守勢之沉穩嚴密,竟是不容人有絲毫可乘之機。皇甫少虹、黑衣人招式變化雖然繁複靈幻,難以捉摸,但這兩個白衣人卻是以不變應萬變,無論對方使的什麼招式,兩人只要四拳一合,輕輕一招,便將對方奇詭犀利,繁複靈幻之招式化解於無形。

  任無心瞧得暗自感嘆,忍不住又道:「貴寺護法五老,果真名下無虛,他五人明知自己臨敵交手之經驗不足,出手也必定不如對方狠辣,是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是以守為勢,以逸待勞,別人看來,但見他兩人輕輕放過許多次乘隙反擊之良機,必代他兩人惋惜,卻不知道正是他兩人立於不敗之道,如若兩人貪功急進,祇怕此時已著了皇甫少虹道兒!」這句話說的當真是見解精闢,分析入微。

  若論動手之狠辣,臨敵之機變,少林五老自是萬萬不及皇甫少虹等人。但少林五老面壁功深,心如止水,端的可稱已有如糜鹿奔於左而目不瞬,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鎮靜涵養功夫。皇甫少虹無論使出什麼誘招,若是換了別人,必當忍不住犯險一試。但這少林高僧,卻有如未聞未見一般,絕不理睬。四下果然已有人在為之暗暗惋惜。

  百代大師含笑道:「不是貧僧自誇,若論鎮靜功夫,便是任相公你也未必比得上敝寺護法五老,貧僧若是看得不錯,此刻動手的兩人,乃是百扶、百攜兩位師兄,若是百維、百護兩位師兄出手,這皇甫少虹祇怕也支持不了這般長久──喏喏,你看他兩人此刻也已知道情況不妙,實是有敗無勝,已在預算撤退了。」

  但見皇甫少虹與那黑衣人,身形已漸漸向後移動,似是想掩護著那頂軟轎,一齊退卻。

  任無心見到這般情況,也不禁暗中鬆了口氣,展顏道:「先前我還怕轎中坐的,不知是南宮世家第幾代夫人,這些夫人武功各有辣手,旁人們也不好對付,如今瞧這情況,這轎中非但沒有絲毫動靜,而且連轎簾都未再掀起──」他微微一笑,接道:「若是我猜的不錯,這轎中坐的必定是個絲毫不會武功的女子,否則她怎忍得住不掀簾看上一眼?」

  要知皇甫少虹與少林護法這一陣龍爭虎鬥,實是武林中難睹之事,軟轎中坐的只要是稍通武功的人,實在難忍的住不掀簾而觀,任無心衡情度理,猜的本是不錯!

  那知他面上笑容還未消斂,百代大師雙脣啟動,尚未說話。突見皇甫少虹急攻三招,暴退五尺、伸手探入轎簾,輕輕一招。他手上似自懷中取出一物之後,方自伸手入簾。怎奈他出手太快,連任無心這般目力之人,卻也瞧不出他手裡拿的是什麼?但聞他口中輕叱一聲,道:「無物無我──」語聲突低,又說了一句不知什麼,然後身子一側,急退七尺,讓出了轎前道路。

  百代大師皺眉道:「皇甫少虹花樣倒真不少,不知他又在弄何玄虛?」

  任無心卻已突然心中動念,想起了一事,不禁失色道:「不好!」

  這不好兩字方自出口,軟轎垂簾已無風自動,輕輕飄起──

  眾人只覺一股幽秘飄渺,難以指摹的香風,拂面而過。

  一個以青巾包著滿頭青絲,身披純黑風氅,足踏純黑薄底小蠻靴,全身純黑,唯有面容卻蒼白的不見絲毫血色的人影,便自這股飄渺的香風之中,幽靈般飄出了軟轎垂簾。她手足四肢,俱在那黑色風氅籠罩之下,全身瞧不出有絲毫動作。但這一飄之勢,竟有丈餘遠近,當真有如乘風而來一般。

  黑衣人與皇甫少虹,早已在垂簾飄拂之際,各各躍出一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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