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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乃是赴約而來!」他微微笑了一笑,接口又道:「老和尚要見之人,但願能與你有幾分相似,否則老和尚就當真不禁要失望的很了!」

  任無心突地心頭一動,還待接著追問。只見這胖大喇嘛突地盤膝坐了下來,道:「你我兩人,武功不同,對付毒蛇,想必也各有手段,所以咱們誰也不必管誰,自管對付毒蛇就是了。」他語聲微微一頓,面色變的十分凝重,注目看任無心,緩緩又道:「但你若無十分把握,還是不要動手的好,免得──」

  任無心微微一笑,接口道:「大師只管放心,在下自信還不致變為毒蛇口中之物。」他口中雖在說話,但目光卻始終凝望著這胖大而奇異的紅衣喇嘛,要想看一看這遠來的奇僧,武功究竟有什麼特異之處。只見他動手之前,非但毫無準備,反而盤膝坐了下來,足心向上,膝頭虛懸,這打坐的方法,便已與中原所練大不相同。

  那知此刻他微笑頷首之後,竟將身上寬大的紅色袈裟,自肩頭退了下來,露出了滿身豐盈的肌肉,膚色光細,宛如白玉一般,看來端的與那彌陀佛像有幾分相似,只是雙目緊閉,面色凝重,滿面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任無心越看越是奇異,心中暗道:「他明明要引得毒蛇驚動,怎地何以靜坐下來,莫非他要施展魔音異聲一類的功夫不成?」思念還未轉完,突見這胖大喇嘛自腕底摸出一串佛珠,隨手向外一抖,數十粒佛珠,從四面八方的向外灑了出去!

  風聲過處,立刻便有數十條毒蛇,死在這急射而出的佛珠之下。未死的毒蛇,立刻齊飛而起,有如萬箭飛蝗,破空竄了過來。而這胖大的喇嘛,卻仍端坐未動,雙目也仍然緊閉,似乎沒有絲毫戒備。任無心再也想不到這喇嘛竟直到此刻仍然沒有防身的舉動,大驚之下,正待飛身趕去援救。

  但那毒蛇的來勢,是何等急迫,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已有數十條毒蛇弩箭般向任無心激射而來,紅信閃閃,腥風撲鼻。他無暇他顧,暫求自保,雙掌齊揚,揮出了一股強勁的掌風。他深厚的內力,竟已使得這無形的掌風,似乎變為了有形之物。但見掌風過處,蛇群宛如山水被鐵壁所擋,紛紛被震得倒飛而回。

  當先十餘條毒蛇,俱已被震得皮開肉綻,腥臭的蛇血,激飛而出!但這些毒蛇不知是都已被藥性所迷,還是根本冷血無知,全然不顧生死,前仆後繼,宛如潮水般一層接著一層地彈了過來,前面的毒蛇雖被震退,後面的毒蛇立刻跟著竄上!這時便可看出任無心的掌力,委實已到了駭人聽聞的火候。

  剎那之間,他身形周圍,已堆起了一團死蛇的污血骨肉,但只要他掌風稍懈,被一兩條毒蛇乘隙竄入,他武功雖高,也要立刻葬身在這蛇海之中。連攻五掌之後,他方自乘暇回顧那胖大的紅衣喇嘛,目光轉處,不禁被嚇得一呆。

  只見那胖大喇嘛,竟仍盤膝靜坐未動,只是以雙掌護住了面目。但那精赤的身上,都已駭然被毒蛇附滿,後來的毒蛇,仍一條接著一條地竄過去,擠過去,張開蛇吻,咬住他那白玉般的皮肉!他身子雖然胖大,但身上每一塊,每寸皮肉,都已被毒蛇咬住。

  這種奇毒之物,常人被咬上一口,已難有解救之藥物,此刻他卻何止被咬上千口百口,顯見他是絕然無法活命的了。任無心一目掃過,既是震驚,又是恐懼,跌足忖道:「如此一位世外高人,怎地竟做出了這種以身殉蛇的事?」

  他暗道這喇嘛或是在身上塗了劇毒,讓毒蛇咬他,他雖必死,毒蛇亦須陪他同死,但以如此一位高僧的生命來換蛇命,豈非令人惋惜!但此刻已沒有任無心再加思索悲痛的餘地。就在他心神難分的瞬息間,又有十數條毒蛇乘隙襲來。

  任無心暴喝一聲,手腕一反,手中卻已多了一支玉笛。但見他身形急旋,玉笛橫掃,晶瑩的笛兒,立刻護滿全身。那毒蛇只要沾著笛光,立刻宛如被利刃劃為數段,濺血而亡。撲鼻的腥臭之氣,更是中人欲嘔。

  寒風如刀,任無心也不禁只覺心頭充滿了悲涼的寒意。他立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搶過那胖大喇嘛的屍身,好生安葬祭奠。也要讓中原武林的豪傑,知道這高僧可歌可泣的事跡。心念轉動間,他身形便唰唰向那胖大喇嘛所坐之地移動了過去。但他目光觸及那胖大喇嘛時,卻不禁又為之吃了一驚!

  這胖大喇嘛,竟赫然未死。只見他雙臂突地一振,咬在他身上的毒蛇,不但全部紛紛跌落了下來,而且一跌落地,便不再動彈。而他那晶白如玉的皮肉,竟也看不出一絲一毫被毒蛇咬過的痕跡。他張開眼來,向任無心微微一笑,大聲道:「老和尚已弄死不少條了,還得要加勁吧!」眼簾一垂,雙掌再次護住了面目。於是所有的毒蛇,再次竄上,瞬息之間,便又咬滿了他的皮肉。

  任無心看得又驚又奇,他雖然博聞廣見,但卻也從未曾見過如此奇異的武功,也從未想到有如此奇異的殺蛇之法。但是他心中卻已大變,掌笛齊揮,施展開舉世難見的內力,誅屠毒蛇。

  那邊的胖大和尚,不出片刻,便抖落一次蛇屍,他見到任無心這種強勁的內力掌風,也不禁為之暗暗震驚,聳然動容。忽然間,只聽得那邊傳過來了一陣陣焦急的呼喚之聲:「公子──任相公──」

  呼聲尖細,顯然是田秀鈴發出來的。她有時雖然盡力改變語聲,但此刻心情焦急之下,便不禁露出了女子的嬌嫩之音。任無心知道那邊已然脫圍之人,見到自己久久未去,必然十分關心焦急。但他與那胖大喇嘛兩人,雖然都有著絕世驚人的手段,一時間卻也難將那些毒蛇全部殺死。

  突聽那胖大喇嘛朗聲一笑,長身而起,口中笑道:「咱們走吧!免得叫別人擔心,老和尚又平添罪過,反正這毒蛇剩下的也已不多了。」

  語聲間他胖大的身形,已沖天正起,猶有十餘條毒蛇,自半空中被他抖落下來!任無心也祇得奮力揮出最後一掌,展動身形,隨之而去。身形凌空間,他已隨手藏起玉笛,卻順手撕去了一截衣袖,只因他方纔玉笛初揮時,衣袖上已濺著了三五滴腥臭的蛇血。兩人身形微微起落,便已望見了那邊正要趕過來探視的人群。

  田秀鈴本自最焦急,但見到任無心迴轉,反而立刻做出冷靜之色。任無心暗中又是一凜,暗嘆忖道:「任無心呀任無心,你切切要小心些了,切切不可在無心之中,造下這不可寬恕的情孽!」思念電轉間,目光望也不望田秀鈴一眼,口中沉聲道:「不可停留此地,快退!」身形不停,當先掠去!

  此刻眾人已都對他極為信服,人人俱都毫不遲疑,隨他退了下去。這時蛇群已隨後竄了過來,但終是遲了一步,再也追不上了。這些人俱是身具上乘輕功的武林高手。 就連那六個看來最是遲鈍獃笨的高大喇嘛,行走間竟也是身法輕靈,行動如飛。奔走了不到盞茶時分,已走得甚遠。

  任無心一面奔掠,一面思忖,忽然放緩身形,白大先生便已掠來。任無心道:「但願五位能如約相候,依柬行事,在下此刻便要與各位分路了。」

  白大先生道:「不知何時再能相見?」

  任無心道:「再見之期,便是大舉發動之日。」

  白大先生精神一振,道:「好──」放足奔去。

  任無心再次放緩身影,等到金承信趕來,又道:「但望七位能與丐幫五老同去在下柬上所留之處,此刻在下便要與各位分手了,再見之期,但望賢兄弟能助我一臂,除去頑兇!」

  金承信胸膛一挺道:「公子只管放心去吧!到時俺兄弟為公子賣命就是──」揮手招呼了他的兄弟,急步趕上丐幫五老而去。

  只見丐幫五老猶在那邊遠遠揮手。趙烈彬口中喃喃道:「任無心,好個任無心,這樣的少年英雄,老夫倒當真未曾見過!」

  任無心駐足望去,只見那胖大喇嘛果然也已緩緩跟了過來,也在喃喃自語道:「老和尚畢生最怕走路,總得想個法子,再做張軟椅,兩根竹竿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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