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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此言大出在場所有之人的意外,四個身披袈裟的和尚,更是聽得呆在當地,只覺掌門師尊此刻之言,和他平常處事作人,大不相同。

  方兆南心中忽生不安之感,暗道:不論那「血池圖」是不是張一平師伯偷竊,但他在江南武林道上,甚有人望,這脫鞋之辱,如何能夠忍得下去?

  正待出言阻止,忽聽大方禪師對四個身著黃色袈裟的和尚說道:「你們怎麼站著不動,難道沒有聽到我的令諭?」

  張一平原本想譏諷大方禪師一下,那知弄巧成拙,被武林同道敬如泰山北斗的一代高僧,竟然借言下令,搜他鞋襪,心中好生為難,但話從自己口中說出,又不便推脫不算,只好把鞋襪脫了下來。

  方兆南看大方禪師臉色一片肅穆,心知自己出言相阻,也決難阻攔得住,只恐言效相反,激起雙方怒火,形成拚鬥之局,當下說到口邊之言又嚥了下去。

  張一平脫去鞋襪,高舉手中,冷冷說道:「幾位仔細看看,還有可搜之處?」

  大方禪師轉臉瞧著那小沙彌,冷然說道:「客人之物,竟遭遺失,守護不力,罪無可貸,暫記三年面壁之罰,速返嵩山本院,立交『戒持院』中執處。」

  那小沙彌合掌躬身說道:「弟子謝師尊慈悲。」

  大方禪師目光移到袖手樵隱身邊,說道:「史兄何以也到了此處?」

  袖手樵隱聽得面泛怒意,雙眉一聳,正待發作,忽然長長吁一口氣,道:「記得老樵子剛才已向大師說過了吧,我是追踪此人而來。」舉手一指張一平。

  大方禪師又轉臉問那小沙彌道:「你到那裏去了?」

  小沙彌道:「弟子寸步未離此地。」

  大方禪師冷笑道:「既然寸步未離,何以不知守物被盜?」

  小沙彌道:「弟子被人點了穴道。」

  大方禪師高聲問道:「什麼人點了你穴道,難道一點都不記得麼?」

  小沙彌垂頭答道:「那人出手甚快,弟子聞得風聲,尚未來得及回頭,穴道已先受制。」

  大方禪師面現為難之色,沉吟不言。

  要知這班與會之人,都是武林中甚有名望的人,不論何人均難忍受竊盜之譏,這小沙彌既然提不出一點可資追尋的線索,但又勢難大肆搜查與會之人,只恐一個處理失當,引起自相殘殺之局。

  蕭遙子、袖手樵隱似都看出了大方禪師為難之情,齊聲說道:「大師不必為此事憂煩,當前急務,是應付冥嶽之會,不論『血池圖』下落何處,待冥嶽之會過後再找不遲。」

  大方禪師忽然微微一笑,道:「兩位高論甚是……」

  張一平忽然大聲笑道:「在下可以離開此地了吧!」說罷大步向外衝去。

  大方禪師右臂一橫,欲待攔阻,但不知何故,卻又突然縮了回來。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揚手向張一平後背點去,一縷指風應手而出。

  但見張一平身軀微微一顫,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了幾人一眼,加快腳步而去。

  方兆南忽動故舊之情,放腿追了上去。但覺人影一晃,袖手樵隱疾如飄風般橫移過來,攔住去路,說道:「他已被我用混元氣功,逼出的指風,隔空打傷他的太陰肺經『中委』要穴,十二個時辰之後,傷勢就要發作,就算他療救得法,也要三個月以上時間,才能打通傷脈,那時我們已赴過冥嶽之會,生死勝敗已分,再找他也還不遲,現下放他去吧!」

  抬頭望去,張一平早已跑的不見了踪影。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黯然說道:「我不是追他。」

  大方禪師目注方兆南,正容說道:「老衲有一件事,想和施主商量商量,不知能否見允?」

  方兆南道:「老禪師但請指教,只要在下力能所及,決不推諉就是。」

  大方禪師道:「施主遺失『血池圖』一事,暫請保守秘密,老衲仍當暗中為你查尋,如能找出頭緒,定當通知施主,此刻宣洩此事,只恐要引起一陣混亂,老衲自知此事,或有不合情理之處,但望施主能夠顧全大體,應允老衲之求。」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血池圖」既已失去,原物追回之望,甚是渺茫,宣洩出來,亦於事無補,倒不如爽爽快快的答應了他。當下抱拳說道:「老禪師這等吩咐,晚輩怎敢不遵。」

  大方禪師合掌笑道:「方施主這等顧識大體,老衲感激不盡,冥嶽之會,轉眼即屆,此刻寸陰如金,赴會之約,萬緒千端,均需在近日之中趕辦完成,只恐難以在會前查出那『血池圖』的下落……」

  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如若冥嶽之會,能夠順利過去,老衲自當下令少林門下弟子,全力追查此圖,一旦尋得,定當捷足傳告,原物奉還。」

  方兆南忽然覺著這短短兩日夜時間中,自己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已然身價大增。天下武林人物,能受素有領袖武林正大門派之稱的嵩山少林寺方丈這等尊重之人,實在寥寥可數。當下抱拳說道:「老禪師一言九鼎,晚輩這裏先拜謝了。」

  大方禪師轉頭望著袖手樵隱笑道:「史兄那七星陣式,不知尚需多少時間,此次冥嶽大會之中,借仗大力之處甚多,尚望……」

  袖手樵隱滿臉莊肅之色,接道:「老樵子生平之中未為武林留下令人追思懷念之事,此次冥嶽大會,乃老樵子一生之中,所作所為第一件捨己為人的事。大師但請放心,再有五天時間,大概就可以功行圓滿了。」

  大方禪師合掌笑道:「史兄時光寶貴,老衲不多打擾了。」合掌作禮,和蕭遙子並肩而去。

  袖手樵隱目光如電,盯在方兆南臉上,冷冷說道:「小娃兒,『血池圖』關係著武林劫運,老樵子一生冷僻怪行,不論世人對我評論如何,我依然我行我素,想不到年近古稀之後,竟然動了憐憫世人之心,陡然之間,想在武林之中,留下點使人憑弔思慕的事跡,老樵子雖然大澈大悟,洗面革心,但對人辣手依舊,你如敢妄生奇想,故耍花槍,可別怪老樵子手下無情。」

  方兆南茫然說道:「老前輩這番話用意何在?叫晚輩百思難解。」

  袖手樵隱冷然一笑,道:「你那『血池圖』可是當真遺失了麼?」

  方兆南怒道:「不是當真,難道還是騙你不成!」

  轉身大步而去,但暗中卻運功戒備。

  在他想來,以袖手樵隱的性格,決難忍受此等之辱,必然大怒出手,是以暗中提聚真氣戒備,那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袖手樵隱不但沒有出手施襲,反而大笑而去。

  方兆南趕回靜院臥室之中,陳玄霜早已在房中等候,但見她仰首望著屋頂,臉上泛現著盈盈的笑意,似是心中正在想著一件十分快樂的往事,不禁一皺眉頭,問道:「霜師妹,你想到了什麼快樂之事,這等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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