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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天涯淪落人

  方兆南這次心神集中,毫無雜念,但練來卻感到繁雜無比,僅僅是一招掌法的變化,卻耗去他一頓飯之久的時間,才算自覺無錯。待他再開始練習那劍招之時,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那老人傳授他劍式變化,竟然完全忘去。他凝神靜思,窮盡了所有的才智,才想起出劍之式,趕忙伏身撿起一段松枝,當作長劍施用,依照那老人傳授的劍招,一劍刺出。他心中雖記著了銀髯老人相告之言,這一招「巧奪造化」中,共有八個變化,但當他劃出劍勢三變之後,竟自停了下來,想不出下面的五個變化。

  他反覆演練了數十次,但只能在刺出劍勢中演出三個變化,下面的五個變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不禁擲去手中松枝,長長一歎。

  忽然想起那褸衣村女,暗自責道:我只管這般自私的練掌、練劍,如若驚擾了她,如何對得起老人的傳武之賜、陳姑娘救命之恩!

  轉頭望去,只見那褸衣村女仍然端坐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這時,她臉上的汗水已經消去,半啟的櫻唇,也已合上,神態嫻靜,臉上微現著盈盈笑意。

  他忽然發覺眼前這位少女,除了膚色稍顯黑點之外,輪廓秀美,眉目似畫,櫻口棱角,齒排碎玉,再也找不出半點不美之處,不禁多看了兩眼。

  只聽她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眼睛,左右瞧了一陣,口中輕輕的噫了一聲,問道:「我爺爺呢?」

  方兆南突然憶起那老人之言,不禁心頭一凜,暗道:那老人授我劍、掌之時,再三相告於我,如她「生死玄關」未通,要我出其不意的陡然下手,點她要穴,然後放起一把火來,把他祖孫兩人屍體燒毀在古洞之中,但在老人神態之中,分明又對他孫女流現出無比的情愛,此等之事,真叫人難以測出高深。

  那褸衣村女看他一直低頭不言,若有無限心事似的,不禁一皺眉頭嗔道:「人家同你講話,你聽到沒有?」

  方兆南怔了一怔,答非所問的說道:「姑娘『生死玄關』可已打通了麼?」

  褸衣村女點點頭,道:「打通啦!」

  方兆南鬆了胸中一口緊張之氣,像是卸去壓在胸口的一塊千斤重鉛,神情舒暢,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了!」

  褸衣村女聽得心中大奇,說道:「你說的什麼呀?」

  方兆南道:「我說的是陳老前輩,以他老人家本身修成的真元之氣,助了你一臂之力,果然得償了他的心願。」

  他不想把那老人之言據實轉告,隨口支吾過去,但一時間又想不出適當的話說,是以說的生生硬硬,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幾句謊言的破綻太多。

  那知褸衣村女卻似毫未聽出破綻,長長歎息一聲,道:「不知何故,我爺爺對我打通『生死玄關』之事,特別關注,這幾年來,日日以此事相勉於我,唉!如非我爺爺日夜督促,再過十年,只怕我也難以打得通『生死玄關』……」忽然想到尚未見到爺爺之面,立時又追問了一句,道:「我爺爺到那裏去了?」

  方兆南道:「他老人家就在你身後坐著!」

  褸衣村女臉色忽然一變,緩緩的轉頭瞧去。

  她似是已有了不幸的預感,那轉頭之勢慢得異乎尋常。

  她雖然盡量使轉頭之勢緩慢,但目光終於投到那老人臉上,只覺如受千斤鐵錘在胸口重擊了一下,泉湧熱淚,奪眶而出。

  過度的震驚悲傷,她反而哭不出聲來,只管呆呆的瞧著盤膝而坐的老人,熱淚如斷線珍珠般,一顆接一顆滾下粉頰。

  方兆南緩步走了過去,低聲問道:「陳老前輩……」

  褸衣村女突然大叫一聲:「爺爺……」一股氣血,直沖胸口,她吐出一口鮮血後,暈了過去。

  她從小離開父母,在祖父教養之下長大,祖孫之間,相依為命,茫茫人間,她也只有這麼一個親人。如今一旦目睹她世間唯一的親人,拋她而去,離開人世,此後人鬼殊途,永無見面之日,叫她如何不柔腸寸斷,肝膽俱裂。

  方兆南緩緩伸出右手,輕輕一觸那老人手背,只覺僵硬冰冷,死去的時間似已不短,可笑自己一直守在這石洞之中,竟然不知這老人何時死去。

  回頭望去,只見那褸衣村女,已自行醒了過來,原來她生死玄關已通,真氣已暢通全身經脈穴道,不致凝聚不散,是以,暈厥不久,即自動清醒過來。

  方兆南黯然歎息一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姑娘也不必太過悲傷,何況陳老前輩生前還要熬受經脈硬化之苦!這等舉世無比的慘酷折磨,只怕非常人所能忍受,如非為著姑娘,只怕他老人家早已不願生在人世間了。」

  褸衣村女慢慢的挺身坐了起來,拭去臉上淚痕,道:「我爺爺可有什麼遺言告訴你麼?」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昨宵傳授我武功之時,曾經告訴我說,他死之後,把他屍體葬在洞外一座絕峰之上……」

  褸衣村女突然伸出雙手,抱起銀髯老人的屍體,道:「在什麼地方?快些去找。」

  方兆南話還沒有說完,正待再接下去,那褸衣村女似已不耐,怒聲叱道:「快些走啊!」

  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緊要之事一般,面色間隱起焦急之色。

  方兆南默然無言,轉身當先出洞,心中卻在暗暗忖道:我雖身受你救命之恩,但你也不可這般對我,這銀髯老人傳我武功,以後我常到他葬身之處,奠祭奠祭也就是了……他心中突然泛起了早些離開這少女的念頭。

  忖思之間,人已到了石洞口邊,他雖然自知輕功難以躍落這等高的距離,但卻不願有畏怯之情落入那褸衣村女眼中,縱身一躍,直向谷底飛去。

  待身子將要落入谷底之際,猛然一提真氣,竟然輕飄飄的腳落實地,回頭瞧時,褸衣村女早已站在他的身後。

  方兆南舉手指著前面一座突出群山的高峰說道:「就是那座高峰。」

  褸衣村女微微點頭,抱著祖父屍體,當先向前奔去。

  她生死玄關已通,輕身之術突飛猛進,手中雖然抱著一具屍體,但奔行之勢,仍然迅如飄風,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方兆南用出了全身的氣力,仍然被她越拋越遠,逐漸的消失了那褸衣村女的背影。

  待他爬上那高出群山的絕峰時,那褸衣村女已經挖好了一個洞穴。

  峰頂上滿是積雪,掩遮了山石草物,望去一片銀白,只有那個洞穴突處,可見到一些山石泥土。

  那銀髯老人仍然盤膝而坐的姿勢,長髯在強勁的山風中飄飄飛舞……

  褸衣村女回頭望了方兆南一眼,欲言又止,輕輕的伸出玉臂,抱起放在雪中的屍體,放入穴洞。

  方兆南忍不住說道:「你就這般把他埋起麼?」

  褸衣村女微一怔神,回頭問道:「那要怎麼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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