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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這兩人的身法雖快,但卻滿臉風塵之色,那灰袍老者瞧不出什麼,中年大漢卻現出滿臉困倦之容,顯然,是經過長途的趕路所致。

  兩人相距方兆南五六尺處,突然停下腳步,四道眼神,一齊朝方兆南上下打量,半晌工夫,那老者才抱拳一笑,道:「借問兄台一聲,可見過兩個身著道裝的人走過去麼?」

  方兆南心中暗道:看這兩人行色,分明是追踪那兩個道裝之人,看來這其中定然有著什麼事情。他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該告訴兩人,沉吟良久,答不上話。

  那中年大漢看方兆南久不肯答話,心中已感不耐,一翻腕,拔出背上的判官雙筆,指著方兆南,厲聲喝道:「你這人耳朵聾了不成?問你的話聽到沒有?」

  方兆南靈機一動,暗道:這兩人來勢洶洶,如若追上那兩個道裝之人,只怕要有一場火拚,眼下好惡難辨,倒不如給他裝聾作啞,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當下故作聾啞之狀,偏頭瞧了兩人一眼,搖搖頭,轉身緩步而去。他曾見過那聾啞的黃衣少年舉動,是以學來十分相像。

  那灰袍老者雖是久走江湖人物,但見方兆南舉動之間,確似聾啞之人一般,毫無裝作的破綻,不覺一皺眉頭,道:「這人看去十分英俊,一點不像聾啞之像,怎的竟是一個聾啞之人?」

  那中年大漢暴喝一聲,道:「這小子那裏會是真聾,分明是故意裝作,我去把他揪回,給他兩耳光,他就會講話啦!」

  灰袍老者一伸手,攔住那中年大漢,道:「如是裝作之人,豈能瞞得過我一雙眼睛?此刻寸陰如金,豈可把這寶貴時間浪擲在身有殘缺之人的身上?」豐富的閱歷經驗,反而使他誤認方兆南確屬身有缺陷的聾啞之人。

  中年大漢似是甚畏懼那灰袍老者,見他伸手相阻,竟不敢強行出手,但口中卻大聲說道:「我就不信他真的會是個聾啞之人,看他眉宇間英華蘊歛,分明還是個身有武功之人……」

  那灰袍老者冷笑一聲,截住了那中年大漢的話,接道:「不錯,他不但身懷武功,而且你還未必是他敵手,但身有武功之人,不見得就沒有聾啞殘缺之疾,我走了幾十年的江湖,難道還會走眼不成?」

  中年大漢見那老者臉上隱生慍怒之意,不敢再多接口,翻腕又把兩支判官筆插入背上。但他仍然不肯相信方兆南是身有殘缺的聾啞之人,兩道眼神一直緊釘在方兆南背影之上,想瞧出一點破綻。

  只見他不快不慢的緩步向前走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見,始終未回頭望過兩人一眼。

  那灰袍老者傲然的一笑,道:「老夫終日打雁,還真能讓雁兒啄了眼珠不成?你此刻可相信老夫之言麼……」話至此處,忽然仰臉望天,住口不言。

  中年大漢目睹方兆南去的沉著神態,心中亦不覺活動起來,暗自忖道:此人如非聾啞,怎麼能走的這般沉著?回頭對那灰袍老者笑道:「成兄究竟是見聞廣博之人,一眼之間就能辨出對方是聾啞之人,實叫在下佩服。」

  那老者聽得中年大漢的頌讚之言,臉上卻毫無喜悅,輕輕歎息一聲,道:「咱們得快些趕路,如若被那兩個小道士搶先見知機子言陵甫,咱們就算白跑這一趟了。」說完話,振袂向前奔去。

  原來他目睹方兆南去時的從容神情,心中突生疑慮,但因那中年大漢的幾句頌讚之言,又使他不便改口承認自己看走了眼,只好借趕路之事,應付過去。

  方兆南故意裝聾啞,緩步走過一個山彎之後,陡然加快腳步,一口氣跑出了六七里路,才停了下來。

  經過這一陣奔跑,腹中饑餓更甚。放眼四外,盡都是綿連不絕的山勢,別說借食之處,就是可資充饑的山禽走獸,也看不到。

  他雖是練就一身精純的武功,但一夜間未進一口食用之物,又連番經歷兇險奔走,體力精神,都已感到不支,饑餓疲累,使他不能再強撐趕路,緩緩席地坐下,閉目運氣調息。

  忽然間,一陣鳥羽劃空之聲,掠頂而過。他警覺的一躍而起,隨手撿起一塊山石,運足了腕力,一抖手,疾向一隻振翼而過的飛鳥打去。他本是暗器能手,出手認位奇準,飛石破空打去,一隻雪羽健鴿應手而落。

  他折集了一些乾草枯枝,摸出千里火筒,燃起乾草,又撿起地上健鴿,正待放入火中燒食,忽然心中一動,暗道:這等荒山之中,那來這隻孤自飛行的白羽健鴿?常聞人言,江湖之上,有飛鴿傳書之事,莫非今日被我遇上不成?

  心念一轉,分開鴿羽,果然在那白羽健鴿的左翼之下,找出一個小指粗細、寸許長短的竹筒,用著極細的白線,繫在鴿翼之上。

  這竹筒異常纖薄,隨手一捏,立時裂成兩半,一卷白紙,應聲而現。

  方兆南展開紙卷一瞧,只見上面寫道:

  天風道兄清鑒:手示奉悉,弟因要事,不克即時應召赴約,七日後當兼程趕往,決不誤大會之期,謹此奉覆。

  下面並未署名,卻畫著一個太極圖樣。

  方兆南在江湖上走動時日雖然不久,但因天風道長的名頭太大,大江南北武林道上,無人不知其名。方兆南雖未見過被譽為江南四大名劍之首的天風道長,但卻常聽人談起此人之名。他雖是遁身世外,跳出五行的三清弟子,但他乃天生俠骨之人,常常伸手管些不平之事,隱隱被譽為江南七省白道領袖。

  他望著手中紙柬,心中忽生不安之感,暗自想道:天風道長被武林譽為一代大俠,武林中人,個個對他敬仰,這飛鴿所傳書信,自不能等閒視之,覆書之人既和他稱兄道弟,想來定然也是極具聲望的武林高人,書中所說大會之期,看來是一場十分重要的聚會……心念及此,突然又想到適才所見那一大一小兩位道人,以及那灰袍老者和隨行的中年大漢,跋涉急追兩個道人之事,此中蹊蹺,似非單純,這一聯想,只覺其間事非,糾結貫穿,互為因果。

  他本是極為聰明之人,一念所及,百感叢生,但覺那兩個傳書道人,和那灰袍老者及中年大漢,深入九宮山來,不只四人之間互相牽纏,而且都可能和「血池圖」有著關連,只是個中詳情,錯綜複雜,局外人,縱有非凡才智,一時間,也難猜想得透澈。

  他只顧用心推想那兩個道人和灰袍老者中間是非牽纏之事,忘了把打落的白羽健鴿,投入火中燒烤。待他想起腹中饑餓之時,那點燃的乾草枯枝,早已燒完熄去。

  正待起身,再去撿折一些枯枝乾草,忽覺一隻手掌,緊緊的按在背心之上,同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快些把手中紙柬交付於我,如若妄圖抗拒,我只要一吐掌力,立時震斷你的心脈。」

  對方手掌按著之處,正是人背心上「命門」要穴,方兆南被勢所迫,只得舉起手中紙柬,交於身後之人。

  就在他舉起手臂之時,突覺後肩處「風府」穴一麻,頓時失去知覺。

  暈迷中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滿目漆黑,耳際間車輪轆轆,手腳都動彈不得,原來他已被人縛了手腳,勒著雙目,放置在一輛馬車之中,聽蹄聲急響,和身軀顫動,已知那馬車正迅快的向前面奔馳著。

  他暗中運氣,行集兩臂之上,奮力一掙,想把綑縛雙手的索繩掙斷。那知剛一掙動,突覺臉上一涼,身側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朋友放識相一點,如果妄圖掙斷索繩,可別怪我心狠手辣,挑斷你手上的筋脈了。」敢情車中還有人看守著他。

  方兆南心知難以抗拒,頓消掙脫縛手索繩之念,暗自歎息一聲,不再掙動。

  他雙目被人用黑布勒住,也不知是晝是夜,只聽蹄聲得得急奔,車輪轆轆不絕,車行極是快速。

  他盡力克耐著激動的心情,用十分柔和的聲音問道:「朋友,在下很少在江南道上走動,自信和你們談不上什麼恩怨,你們這般的對付於我,不知是何用心?」

  只聽身旁一人笑道:「你這話待見著我們瓢把子時再問吧!現在最好是別多講話,免得自討苦吃!」

  方兆南忽然想到腹中饑餓之事,心念一動,登時覺著饑火難耐,暗道:我腹中饑腸轆轆,一旦有逃走機會之時,也難和人動手奔行,不如向他要些食用之物吃下,再待機會行事。

  正待啟口,忽聽車外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怎麼?那小子醒過來了?」

  車內之人答道:「醒來好一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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