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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紅衣少女笑道:「咱們同門同師,學成的武功,師妹會的,大概姐姐也都學過,真要自相殘殺起來,很難知鹿死誰手。」

  白衣少女臉色突然一變,冷冷說道:「那倒未必,師姐可學過『鬼手卯掌』麼?要不要小妹用出來給你瞧瞧?」

  紅衣少女微一沉忖,放下臉笑道:「咱們誼屬同門,豈能真的鬧出鬩牆相鬥的笑話?姐姐不過是說幾句玩笑之言,三妹怎麼能夠認真?」口中說著話,左手卻同時鬆了方兆南的右腕,轉身向浮閣外面走去。

  白衣少女微微一側嬌軀,紅衣少女卻一長腰,疾如流矢般由她身旁掠過,直躍入水,踏波而去。

  方兆南眼看著這兩個詭異少女忽友忽敵,半真半假的鬧了半天,那紅衣少女竟被師妹一句話給驚走,心中既感奇怪,又有點害怕。奇怪的是兩人既屬同門一師,而那紅衣少女,又是師姐之尊,何以會對師妹這般畏懼。害怕的是這白衣少女身懷「血池圖」一事,舉世間只有自己一人清楚,恐怕她要殺人滅口,死雖不足畏,但師妹被困抱犢崗密洞之事,也將隨著成為一段千古疑案,可憐她嬌生慣養,純潔無邪的紅顏少女,將陪那怪嫗同葬在一穴之中……

  正自惶惶難安之際,忽聞那白衣少女幽幽的歎息一聲,道:「你還是快些逃命去吧!站在這裏發什麼愣?」

  方兆南轉臉望去,只見那白衣少女臉上浮現一種從未有的幽怨之色,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中滿含著濡濡淚光,這瞬間,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堅強,看上去是那樣文弱,使人油然而生惜憐之情。

  他茫然的回頭望了那黃衣少年一眼,低聲說道:「這人乃天生聾啞殘缺,決不會有礙姑娘之事,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時且饒人!」

  這幾句話,本非他事先想好之言,只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一面隨口說著,一面向浮閣外面走去。

  突聽那白衣少女嬌喝一聲「站住」。方兆南早已料想到白衣少女不會放過於他,是以對她這聲大喝,倒未放在心上,停下腳步,回過頭,神態十分鎮靜的說道:「姑娘不會放過在下,早在我預料之中,我自知武功平常,但也不願和你動手,殺剮任憑於你!」

  白衣少女那經常冷如冰霜的臉上,泛現出一種極為幽怨的神色,說道:「我要真存了殺你之心,你就有上十條命,也早沒有了,現在……」她突然停下口,沉忖了良久,才又接著說道:「現在我也陷入了極度的危險之中,隨時隨地,我都有死的危險……」

  方兆南驚愕的歎息一聲,道:「什麼?」

  白衣少女冷凄的一笑,道:「我即將變成自己師姐們追殺的對象,不過,哼哼!她們即是真的追尋到我,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但最後,我仍將送命在她們手裏。」

  方兆南歎道:「姑娘可是為救在下……」話剛出口,突然見月色之下,飛起了兩道藍色的火焰。

  白衣少女臉色一變,道:「早要你走,你偏偏賴在這裏不肯走,哼!現在想走也走不了啦!」

  方兆南也覺出那兩道藍色的火焰,出現的大是突兀,再要延誤了時刻,只怕真的難再脫避,當下一抱拳,道:「姑娘既不再留難於我,在下這就即刻動身。」

  白衣少女道:「我二師姐已和我大師姐取得連繫,兩人即將趕到,連我亦難離此,你還能走得了?」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這麼說來,在下是還得留在這裏了?」

  白衣少女低首沉忖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兩隻朗澈的星目中,滿是乞求之色,望著方兆南道:「一個人如到非死不可之時,是該死的轟轟烈烈,留給武林後輩敬仰懷慕,還是畏首畏尾,死的輕於鴻毛?」

  這幾句話,說的大出了方兆南意料之外,饒是他聰明絕倫,一時間也難想出話中含意,呆了一呆道:「請恕在下愚拙,難解姑娘話中含意。」

  白衣少女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既然還想不明白,我只好對你實說了吧!我兩位師姐苦苦的追尋於我,目的在追查出『血池圖』,這一點,想你定已看出了?」

  方兆南道:「不錯,這一點,在下倒是早已看出。」

  白衣少女道:「你也許已經知道那『血池圖』隱示著一位前輩奇人的藏寶之地,但卻不知此圖眼下即牽涉著一場武林的殘酷劫運,只要『血池圖』一落入我兩位師姐之手,不出一年,江湖即將掀起滿天血雨腥風,唉!我不肯把此圖交於她們,也就是不忍眼看武林道五千萬生靈塗炭,但那『血池圖』現在我身上藏著,我兩位師姐已到,勢必搜出此圖不可。」

  方兆南看她滿臉愁慮之色,忍不住接口說道:「此圖既然牽涉這大慘殺浩劫,那就把它燒掉好啦!」

  白衣少女道:「燒去『血池圖』雖可苟安一時,但殺劫禍源,卻是難以消弭,禍根一日不除,殺劫隨時可起……」她微微一頓後,又道:「眼下倒是有一個兩全辦法,只是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方兆南奇道:「什麼?在下這點武功,難道還有消弭禍源之能不成?」

  白衣少女道:「有很多事,不一定要靠武功。」

  方兆南道:「好吧!那你就說出來,如果在下力能所及,決不推辭就是。」

  白衣少女冷漠嬌艷的粉頰上,綻開了一絲笑意道:「只要把『血池圖』藏在一處使她們無法尋到的所在,我兩位師姐縱然對我疑心,但她們找不出我已尋得『血池圖』的證據,也是無可奈何!」

  方兆南點點頭,道:「這話不錯。」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可是在這四面臨水的浮閣之中,要想把圖藏到讓她們無法尋到之處,實是一件極為困難之事!」

  方兆南向四外望了一陣,道:「你把它暫時沉入水底之中。等你兩位師姐走後,再設法打撈起來。」

  白衣少女搖搖頭,道:「不行!如若被潭水沖走,再想要找它,那可是千難萬難的事,我已用心想過了,只有你才能幫我這個大忙。」

  方兆南道:「不知要我如何相助?」

  白衣少女道:「你暫時把它吃下肚去,等我兩位師姐走後,我再破開你的腹部,把圖取出來。」

  方兆南聽得打了一個冷顫道:「真虧你想得出這等高明辦法,不過……」

  白衣少女不待方兆南再往下說,搶先接口說道:「不過什麼?你雖然因此而死,卻救了千千萬萬的生靈,我也不願沾你的光,在你未把『血池圖』吞入腹中之前,我願意以身相許,破腹取圖,只不過一時之痛,但我卻要為你終身守節。等我深入血池,取得羅玄遺物,再設法替你報仇,然後昭告天下英雄,把你捨身護圖之事,宣揚出去,你人雖死了,但英名豪氣卻在武林中傳誦不絕,那時我這身為你妻子之人,也可在你英名護佑之下,受天下武林人物尊仰,此乃大仁大勇之事,你何樂而不為呢?」

  方兆南苦笑道:「這等榮耀之事,縱然以命相換,也算不得吃虧。不過,我眼下還有幾樁大事未辦,就此一死,心實難安。」

  白衣少女道:「你有什麼事,不妨交給我吧!你只要答應了,咱們今後就是夫妻,你的事,我自然要很用心的去給你辦。」

  方兆南聽她話說的十分堅決,心中暗暗忖道:她武功比我高出很多,此事她既已決定,不答應也得答應,既是難逃一死,倒不如拿出丈夫氣概,答應下來。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姑娘之言,如果字字出自真心,在下以身護圖,倒也值得,但有兩件大事,我死之後,姑娘務必要替我完成。」

  白衣少女勻紅的嫩臉上,綻開了從未有過的笑容,柔聲說道:「先別說你死後之事,咱們先對月締盟結成夫妻,你再吩咐我後事不遲。」緩伸玉手,握著方兆南左腕,前行兩步,一屈雙膝,跪在浮閣門外。

  方兆南心知反抗也是沒用,索性聽她擺佈。只覺她緊握著自己左腕的右手,汗水如注,顯然,她心中正有著無比的緊張。

  白衣少女手向下一帶,方兆南只好隨勢和她並肩跪在浮閣門外。

  柔和的月光,照著這一對比翼而跪的少年男女,但兩人的神情,卻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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