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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這就是可怕的地方了……」錢缺看了二人一眼,接道:「老叫化發覺了他們凌厲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尋著,我想不能讓他們懷疑到我們,所以匆匆離開。」

  「這洛陽居絕對可疑,但他們防備如鐵桶,實在很難查出什麼,」胡萍說:「除咱們準備放開手鬧他一場。」

  「對!好歹也該揭下他們一層神秘外衣,」段九說:「否則……」

  「揭得開嗎?就算不惜放手打一架,也很難有什麼收穫的。如若老叫化的推想不錯,咱們面對的敵手,也就是那些男僕、女侍……」

  「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面嗎?」段九說:「就算他們的主腦人物不露面,咱們也可以借機會抓他們一個出來,問明內情,把它公諸武林,使武林同道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強敵。咱們四個人餐風露宿,隱形改扮,忍氣吞聲。不就是為的這個目的嗎?」

  「段老弟……」錢缺喝乾了面前一杯酒,道:「如是他不肯招出來呢?」

  「江湖上逼供的手法,雖不足取,但事急從權。我相信他無法忍受那些分筋錯骨的痛苦。」

  「他們不可能知道真正的機密,就算你能逼問出口供,也一樣無法證明什麼。」錢缺語重心長的說:「何況所謂武林同道,大概是江湖上各大門派,可是少林、武當兩大主脈,已宣佈閉關自守,不再問江湖中事,長安大豪秦八公,託病謝客,已經不肯再和江湖朋友見面。段老弟不妨想想看,你是南刀門的掌門人,你現在連南刀門中的弟子,也沒有信心調動。」

  段九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

  「錢兄說得不錯,我們目下已無外援,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力量行動了,」胡萍說:「其實我們早就想到了這些,只不過感受上還無法完全適應。」

  段九嘆口氣,道:「是啊!忽然間完全孤立於江湖之上。放眼大江南北,只有我們四個人。」

  「那倒不會,我和尚相信有很多人和我們一樣,在暗中摸索敵情,找尋志同道合的朋友,就像老叫化找到了和尚,一變為二,我們又遇上了兩位,合而為四,也許咱們很快就結合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

  胡萍突然接道:「對!那位暗中傳話示警的人。可能是一個新的朋友……」

  「不錯。」段九接道:「我們不能忘了灞橋之側風雪小館之約。」

  ***

  灞橋橫跨灞水兩岸,環有七十二孔,風景如畫,亦是唐人送別時,折柳唱陽關三疊之處。

  這時,正是新年初開,春風未度,灞橋積雪,仍然覆掩兩岸,天地間一片銀白。

  果然在灞橋之側,急勁的西北風中,飄揚著一方「風雪小館」的酒招。

  胡萍當先而行,推開木門。

  只見廳中擺著四張小桌,八張竹椅。果然是名符其實的小館。

  段九輕輕咳了一聲,道:「有人嗎?」

  一個穿著青衣的半老徐娘,由一座影壁後面轉出來,但卻一語不發,圓睜著一對眼睛,不停的在四人身上打量。

  「瞧什麼?我們臉上可沒有雕花刻字,」老叫化說:「咱們是來吃杯酒逐逐寒意。」

  青衣婦人道:「四位請稍候一下……」突然行出室外,取下酒招,回頭又把木門閂上,接道:「四位請把偽裝除下如何?」一眼就看穿了四人不是本來面目。

  七寶和尚道:「好厲害的眼睛!」取下假髮,露出光頭,笑道:「女施主的眼光如刀,洞查細微,唉,可惜的是自尋煩惱啊!」

  「和尚,」青衣婦人道:「叫化子、南刀段九、北劍胡萍,你們這些易容改扮的技術太差了,只要稍微細心一點的人,就可以瞧出破綻。」

  段九一撩長袍,刀已在手,冷冷說道:「夫人知道的太多了,須知懷璧其罪,財露傷壽。」

  青衣徐娘打斷了段九的話,道:「噢!想殺我滅口,也該等我替你弄好了酒菜,再動手不遲。」

  四個人都為青衣徐娘的奇突舉止所動,此時此情,身份絕對不能洩露,殺人滅口,也是在所不惜了,四個人一般心意。暗中已佈成包圍之勢。

  「不錯,咱們是赴約而來,那位……」老叫化呆了一呆,接不下去了。

  那人是老是少、是高是矮,四個人全無印象,連人都沒有見過,怎能叫得出名字?

  幸好青衣徐娘接了口,道:「那位恭候多時了,四位跟我來吧!」

  繞過影壁,是一條狹窄的小道,僅可容一人通過。青衣婦人打開牆角一扇暗門,瞄了四人一眼,道:「請啊!」

  錢缺微微一笑,道:「好!老叫化打頭陣。」當先進入暗門。

  那是青磚砌成的一條地道,斜向下面通去。

  青磚階梯,十二級轉一個彎,三次折轉,景物一變。

  只見一座寬敞的廳堂上,早擺了一張方桌,兩盞吊在屋頂上的精緻宮燈,早已燃起,照得一室通明。

  曲徑通幽,風雪小館之下,竟有這麼一處隱密、豪華所在。

  老叫化見多識廣,四下打量一眼,心中忖道:「長安周圍,多居窑洞,即使豪富之家,廣廈連雲,亦有地窖之設。但這座洞府,築建精緻,一色的青磚砌壁,青石鋪地,灞橋之側,居民不多,如此豪華的地下窑洞,當是前人所建,上以風雪小館覆遮,倒是十分隱密的所在。」

  這時那中年婦人亦步入廳中,笑道:「這裏冬暖夏涼,也不怕聲達室外,諸位可以寬衣落坐,暢所欲言。」

  不錯,錢缺、段九等,都已有熱的感覺。

  胡萍四顧了一眼,道:「那位約我們的朋友呢?」

  「急什麼?姑娘我還沒去燒菜呢!」

  她就算沒有四十,也有三十五六歲了,這樣的年齡自稱姑娘,老叫化等都聽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笑什麼?女人只要沒有嫁人,都該稱之姑娘。再說,比起四位,我可是年輕多了。」

  「說的是啊!老叫化今年六十有八,比起你姑娘,那可是大得多了。」

  青衣婦人也忍不住一笑,齒如編貝。梨渦深陷,徐娘風韻,另有一番撩人風情。

  七寶和尚重重咳了一聲、道:「大姑娘,請教芳名?」

  青衣婦人冷冷說道:「你這酒肉不戒的野和尚,還有整天混吃混喝的老叫化子,你們兩個人,都自詡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但看了這麼久,還瞧不出本姑娘的身份嗎?」

  這一下,老叫化和七寶和尚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了,四隻眼睛,盯在青衣婦人臉上看。

  因為聽口氣,那青衣婦人分明是認識他們,能把兩個人的身份、綽號隨口叫了出來,但兩人卻認不出對方是誰。

  青衣婦人嘆息一聲,道:「不用枉費心機了,剛好借機會給你們一點教訓,易容術是一種技藝,也是一門學問,淡淡幾筆,就能把一個人的面型、膚色完全改變,像你們這種用藥物在臉糊了厚厚的一層,弄成一張死板板的面孔,那裏還像一張人臉?別說是閱歷豐富的江湖人了,就是稍為肯留心的人,都能瞧出毛病。」

  「這麼說來,姑娘這張臉,也經過易容了?」七寶和尚神情肅然的說:「易花手張四姑是姑娘的什麼人?」

  「不錯啊!看來七寶和尚比叫化子稍稍高明一些,想到易花手張四姑,但為什麼還不敢肯定我的身份?」

  「難道你就是張四姑?」

  「怎麼?我可是長的不像?」突然舉手在臉上輕輕抹過,一張臉立刻有了變化,似是突然間老了三十年,臉上皺紋堆累,接道:「這樣呢?像不像易花手張四姑啊?」

  「當真是窮極變化之妙,我和尚今趟是大開眼界了。」

  何止是七寶和尚?錢缺、胡萍、段九,全看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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