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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玉靈子何以能這樣巧尋到了慧真子呢?這就得歸功於楊夢寰追尋霞琳時,在饒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記了。玉靈子自然認出那是崑崙派中獨有的暗記,按圖索驥,找到了師妹。

  師兄妹一番計議,決定先到祁連山接迎師兄。一路上,慧真子為二師兄不諒解一陽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劍一事,一直愁懷難開,但她又不好正面請求二師兄不要追究,只好旁敲側擊的婉轉進言。

  可是玉靈子始終避作正面答覆,慧真子生了氣,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鬧,玉靈子卻處處忍讓,閒情逸致地欣賞她大發嬌嗔。直待到了祁連山,無意中遇上了夢寰,玉靈子才正面允諾,不追究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師兄鬧的閒氣,不覺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著二師兄微微一笑。

  夢寰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玉靈子師叔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問話,立時把追尋霞琳經過,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慧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琳兒都在這裡,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夢寰急道:「怎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在這裡,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夢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慧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琳兒在一起洗澡?」

  夢寰知師叔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纔我忘了對兩位師叔說了。」

  慧真子一直為朱白衣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遍觸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下聽說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裡的一點不安,頓時消失。

  忽地,又一個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頭,剛剛綻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臉色變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夢寰身上,一語不發,那兩道銳利的眼光,似兩把利劍般刺入了夢寰心裡,只看得楊夢寰大感不安,不自主垂下了頭。

  慧真子似要問話,但她始終沒有開得出口,過了半晌,嘆息一聲,卻轉臉對玉靈子道:「二師兄,咱們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覺寺去探聽一下大師兄的消息?」

  玉靈子笑道:「去是要去,只是去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好,如果暗中窺探,對咱們崑崙派的聲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覺寺中和尚有了準備,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慧真子心知二師兄不願以一派掌門之尊,暗去大覺寺中窺探,只是不好明白說出而已,略一沉吟,答道:「師兄如不願暗入大覺寺查看,咱們就明著拜山也好。」說完,黯然垂頭。

  玉靈子看師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陽子安危,對自己不肯入大覺寺查探一事,極是不滿,不覺微微一嘆,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樣,只要能見到大覺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師兄的下落!」說完話,又是一聲長嘆。

  崑崙三子間的微妙關係,並未因年歲的增長,完全消失,三個人每想起,都不覺感慨萬千。這中間,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為著維繫兩位師兄間的感情而甘心犧牲所愛,把一腔少女熱情,全藏心底,數十年來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裡不知道哭過了多少次,但她表面上卻能不偏不倚,對兩位師兄一樣看待。

  一陽子避情遠走,浪跡天涯,玉靈子不得不接掌門戶,他和慧真子同住在崑崙山金頂峰三清宮,三十年來,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維持崑崙三子間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線蛇咬傷之後,一陽子剖示愛心,甘陪她十年後,濺血殉情,慧真子數十年苦心築成的理智防線,也隨著崩潰。因此,言詞神態之間,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對大師兄的偏愛和關心。

  玉靈子一聲長嘆,使慧真子悚然警覺,轉臉望師兄,只見他隱透著無限的哀傷,不禁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經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難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嗎?想起來近日中和二師兄故意鬧的閒氣,甚是歉然,也難怪他感到傷心。

  慧真子想到這裡,不覺回頭對玉靈子歉然地一笑,道:「咱們既是準備明著拜山求見,那就乾脆白天找上門去好些。」

  玉靈子微微一笑,仰臉看著天色,道:「現在不過未時左右,最好咱們今天下午就去。」

  慧真子還未及答話,楊夢寰卻插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覺寺的地方,等一下問問她,弟子隨侍兩位師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

  三人說話間,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峰頂,慧真子細看朱白衣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沈姑娘還勝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了一陣,慧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

  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裡拜謝大恩了。」

  朱白衣微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她舉止雖然高做,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凌人之處。

  沈霞琳見到師父後,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慧真子身側,不斷微笑。過了半晌,她才想起問慧真子道:「師父,你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黛姊姊的本領大極啦,她救了師父,也救了寰哥哥和我,還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她咭咭呱呱說個不停,慧真子卻有一大半不瞭然。但此刻,時間珍貴,慧真子也不追問,微微一笑,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去她還未全乾的秀髮,臉色上無限的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慧真子心裡總覺得霞琳是自己另一個化身,楊夢寰在她心中也變成了當年的一陽子,三十年來,她歷盡了情感的折磨。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夢寰和霞琳身上,希望這一對兒女能有個完滿的結局。

  那想到半路上會殺出個朱白衣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沈姑娘尤覺過之,這些已經使慧真子大為擔心,但更可怕的是,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可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沈霞琳,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慧真子萬千感慨,齊湧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著無際藍天,呆呆地出神。

  霞琳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夢寰一眼,正待發問,突聽朱白衣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鼕鼕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松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

  玉靈子不覺臉上一熱,望了朱白衣兩眼,輕輕一聲感嘆,慧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沒有讓霞琳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沈姑娘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沈姑娘搶兩步,盈盈拜倒,玉靈子紋風不動受了一個全禮。

  霞琳拜罷起身,慧真子又想起替朱白衣和師兄引見,她介紹過玉靈子後,卻無法說得出朱白衣的姓名,正感為難,朱白衣已接口笑道:「晚輩叫朱若蘭。」說完,對著玉靈子微一頷首,淡淡一笑,神情雖很和婉,但仍掩不住眉宇間高傲之氣。

  沈霞琳轉過臉兒,眼光中滿是懷疑,望著朱若蘭問道:「姊姊在洗澡時,不是告訴我說,你叫朱小黛嗎,怎麼現在又叫朱若蘭了?難道姊姊剛纔是騙我的?」

  朱若蘭搖頭笑道:「沒有騙你,小黛是我的乳名,你以後還是叫我黛姊姊吧!」

  霞琳嬌婉一笑道:「你既然有兩個名字,我就隨便叫啦,蘭姊姊和黛姊姊,不都是你一個人麼,那有什麼分別呢?」

  朱若蘭聽她說的天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真似百花盛放,嬌媚橫生,楊夢寰只覺耀眼生花,不敢再看,急忙轉過身,跑到四丈外那株巨松下面,順便把兩個和尚提到師叔面前放下,垂手一側,恭候發落。

  這兩個和尚,都被朱若蘭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的松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的已是不輕。玉靈子伏身查看,只見兩粒銀光燦爛的牟尼珠,深嵌在二僧兩處穴上,連身上衣服,也隨著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為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也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不覺頓生敬佩之心。抬頭望著朱若蘭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眼界了。」

  朱若蘭笑道:「崑崙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末之技,算得什麼?」玉靈子嘆道:「米粒打穴神功,已是武林中失傳絕學,貧道還未聞得當今武林道上,什麼人有這等身手,想來令師定是一位隱在風塵中的奇人了?」

  朱若蘭道:「家師已久不過問江湖是非,恕晚輩歉難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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