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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楊夢寰看眼前形勢,已到了非動手不可的地步,明知再說無益,只好全神戒備,氣聚丹田,功行雙臂,俊目深注在崔文奇的臉上,蓄勢待敵。

  開碑手看夢寰凝神斂氣,竟準備和自己一搏,不覺一聲輕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卻是暗暗佩服夢寰膽氣。冷笑聲未停,已經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夢寰「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內圈打,一攻之勢,用了兩種不同的力道。

  楊夢寰吃了一驚,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龍」,翻腕疾擒崔文奇右腕脈門,右手卻用澄因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掌中一招「金剛開山」,斜劈右臂。

  這一下楊夢寰也用了兩種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剛並濟,崔文奇一時大意,幾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夢寰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慢一著,竟被楊夢寰搭上了手腕。

  但崔文奇究竟是武林中傑出的高手,而且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一著失機,立時應變,仗深厚功力,借勢反擊,趁夢寰左手尚未合扣脈門,右腕一彈一震,變點為打,上步欺身,內勁突發,掌勢直逼夢寰前胸。

  楊夢寰吃虧在內功沒有人家深厚,和對敵經驗不足,以致於坐失制勝良機。微一錯愕,崔文奇掌勢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變勢招架,已自不及,百忙中隨著打來掌力向後面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饒是他應變夠快,前胸仍覺著吃一股潛力擊中,幾乎站不住腳。幸得崔文奇這一掌是求解危勢,力道不足,再者楊夢寰應付得法,順勢避力,才算沒有被人家震傷。

  可是崔文奇這一緩過手來,立時展開了快攻。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迅辣。楊夢寰不敢硬接人家掌勢,處處受制,縱有精妙招術,也難發揮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講求以巧制力,楊夢寰才算勉強對付著接了崔文奇二十多招猛攻。

  開碑手見楊夢寰在自己手下連走了廿幾招不敗,不禁又驚又怒,雙掌愈發劈打得凌厲,但聞呼呼風聲,震得楊夢寰衣袂飄動。崔文奇這一輪急攻,直似山倒海崩,楊夢寰不但險象環生,而且已被人罩入掌力之下,此刻縱然想不戰而逃,亦不可能。

  又勉強支持了一會,楊夢寰已到了生死須臾的關頭,氣喘如牛,還招無力,頂門上汗流如雨,自己已難再接人家十招,剛覺氣餒,心中突然一動,暗想:朱白衣傳我五行迷蹤步時,說過縱在強敵環攻之下,亦不難脫出圍困,現在雖然尚未練習純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試,看看能否逃出對方掌下。

  想到這裡,精神突然一振,奮起餘力,施出天罡掌三絕招中的「雲龍噴霧」,猛攻一掌,這一招他用盡了全力,力道很大,崔文奇驟不及防,果然被逼退兩步。

  開碑手想不到夢寰在自己掌力籠罩中,居然還能反擊,幾乎還吃了一虧,不由大怒,他原想把夢寰活活累倒,然後懲治一番,放他歸去,這一來激起殺機,厲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極強勁風,隨掌而出。

  那知掌風劈到,只見夢寰人影一閃,便失去蹤跡,崔文奇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勢,流目四顧,只見月色濛濛,竟是看不到楊夢寰人蹤何處,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愣在當地呆呆出神。

  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微的冷笑,崔文奇久闖江湖,驚愕之間,方寸不亂,右掌疾馳一招「迴風拂柳」,一轉身猛地平掃過去,他這一招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縱然打不中,掌勢潛力亦必把楊夢寰逼迫開去,可是掌風到處,只擊的一丈外一株榆樹上落葉紛飛,卻仍是不見楊夢寰人在那裡。

  這一下,只驚得崔文奇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難道這娃兒有邪法不成,我這一擊力道,橫掃一百八十度,除了硬接我這一掌之外,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說形蹤不露,就避開了我這一掌。他心中驚疑未定,驟覺一股掌風,襲到後背。

  開碑手匆忙間往前一縱,躍出兩丈多遠,回身看去,楊夢寰仍站在原地未動,崔文奇本想喝問夢寰用的是什麼邪法,但又覺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冷笑一聲,道:「崑崙派號稱武林九大正宗主派之一,原來練的盡都是邪門功夫。」一面說話,一面暗運功力,準備驟然出手,一舉擊斃夢寰。

  楊夢寰卻是一語不發,凝神靜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勢待敵,其實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蹤步的竅訣。要知那五行迷蹤步,蘊蓄著無窮玄機,任你如何聰明的人,短短幾天中,也難完全領悟。楊夢寰雖然描痕踏蹤地練習了幾千遍,只不過略通概要而已,他除了兩隻眼盯住崔文奇,看他發動來勢之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五行迷蹤步的變化,開碑手說什麼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

  崔文奇見夢寰凝神待敵,全不理會自己問話,不覺羞怒交加,兩足一點,直撲過去,兩掌平胸推出,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勁力,威勢之猛,直若洪流潰堤,罡風猛捲,人隨掌勢一齊向夢寰直撞過去。

  一發之勢,捷逾電閃,那知罡風將到,只見夢寰身形一閃,人已不知避到何處。崔文奇幾十年江湖行蹤,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但夢寰這種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沒有見過,而且根本就沒有聽人說過,身不離三尺方圓之地,但卻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後,忽隱忽現,崔文奇數擊不中,心膽已寒,借發招之勢,縱出去三丈多遠,頭也不回,連幾個急躍,隱沒逸去。

  楊夢寰初試五行迷蹤步,驚走了崔文奇後,自己也驚出一身汗水,暗道:慚愧,如果不是朱白衣授此奇技,今夜決難逃出對方掌下。想至此處,又懷念起朱白衣來,憶此後相見無期,不覺黯然神傷。呆了一陣,一個人又練起五行迷蹤步來,這一次他全神集中,邊練邊想,又被他體會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聲梟鳴,由靜夜中傳來,楊夢寰神志一清,又想起沈霞琳來。一想起沈姑娘,那會有心情再練武功。定定神,回味剛纔兩個大漢的話中,已隱約透出霞琳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顧茫茫,對方行蹤不明,一時間那裡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所遇兩個大漢都是天龍幫中弟子,崔文奇又是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一,以崔文奇武功而論,要想劫持沈姑娘,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龍幫去探聽一下再說。

  他越想越覺不錯,立時定了主意。慧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饒州客棧,但夢寰既已推想出沈霞琳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誤一天時間,沈姑娘就多了一分危險。再說慧真子蛇毒雖除,身體尚未復元,一兩天內能否趕路,還很難說,自己如回到客棧,再向師叔請命單身一劍到黔北,找尋霞琳,慧真子絕不會答應,這一耽誤,也許一兩天就不能動身。他想了一陣,拔出背上長劍,把路邊上一株樹皮削去一片,留下崑崙派中暗記,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時連夜向黔北天龍幫總堂趕去。

  半夜兼程,到天亮時候,已趕出一百多里,到了一座小鎮上,吃點東西,問了去路,立即又起程趕路。

  楊夢寰匆匆行色,是希望能在路上追上霞琳。他計算沈姑娘被劫行程,和自己相距還不到一天時間,霞琳自不會甘心就範,聽人擺佈,他們必是用強制手段掠去沈姑娘,沿途行人千萬,天龍幫再膽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把沈姑娘捆在馬上趕路,江西到黔北又無可通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把霞琳放入車中,掩人耳目,馬車再快,一天也不過一百多里,憑自己腳程一天一夜工夫必可追上。他有了這層想法,自然要日夜急趕,平常霞琳天天守在他身側,還不覺得什麼,此刻沈姑娘一旦失蹤,他竟是急得如熱鍋螞蟻一般,忘記了一日夜來的勞累。

  一天一夜的急趕,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趕了四五百里,到了贛江渡口的唐家集。唐家集是個小集鎮,他尋了一家酒館,叫了一壺酒,幾盤精緻菜餚,慢慢地喝起來。

  他幾天來勞碌奔走,此刻一休息,只覺疲倦異常,再加幾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覺間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這一睡,足足有一個時辰,醒來已經是斜陽滿窗,楊夢寰叫過來酒夥計,結算酒帳,酒夥計卻搖搖頭笑道:「相公的酒賬,已有你朋友會過了──」

  酒夥計話未說完,楊夢寰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他這失常舉動,可也把酒夥計驚得一呆,手一鬆,一把細瓷茶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楊夢寰定定神,看滿座酒客數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趕緊鎮靜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淡淡一笑問道:「我的朋友,走的時候可留下什麼話嗎?」

  酒夥計還未得及答覆,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麼樣子,大概有多大年齡?」

  酒夥計聽他問的奇怪,皺皺眉笑道:「看樣子有五十出頭,很矮很瘦,你相公剛剛進店不久,他就來了,一直在你對面坐著,怎麼,你們不認識嗎?」

  楊夢寰轉頭看桌上,果然對面多了一付杯筷,桌案一邊,隱現字跡,一望即知,是用金剛指之類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淺的僅可辨認,只見寫道:「玉人無恙,儘可放心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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