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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全诗仅二十二个字,他在写的时候,心中并未经过思索,也没有经过猜测,自然而然地从图中显示的情景,想到了这首诗。

  诗说之后,画中人突然对他一笑道:“得君一言,感知己于生平!尚祈毋吝余墨,再作一品题,以说明公子对在下看法!”

  金蒲孤大惊失色,画中人嘴唇在动着,那声音分明发自他的口中,可是当金蒲孤用手摸过去时,感觉上仍是一面粉墙,最奇怪的是他刚题上的一首诗画,也寂然不见,原处依然是一片空白,而画中人却对他作了个邀请的手势要他在空白处继续题字!

  金蒲孤心中一生气,萌起了一种愚弄的屈辱之感,抓起笔来,在空白处题上了七个大字!

  “自傲自大一狂徒。”

  画中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对他作了一个长揖,接着笑声与画面俱隐,连他后来所写的七个字也看不见了!

  这时耿不取走过来道:“小子!你拿了一枝笔,在墙上画了半天,又不见一个字迹,发的是什么疯?”

  金蒲孤诧然道:“你没看见?也没听见?”

  耿不取摇头道:“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金蒲孤怔了片刻才道:“算了!老耿!我现在承认刘素客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才,让我们看看他还有些什么花样吧!”

  说着拖了耿不取走向另一面粉墙而去。

  耿不取对着那空白的墙壁发着余道:“什么都没有,你叫我看啥?”

  金蒲孤摆摆手道:“你别急!静心澄虑,必能有所见,你一吵连我也看不成了!”

  耿不取不乐地哼了一声,却把双目盯在墙上,倒是没有开口,过了一会,他突然叫起来道:“我看见了!”

  金蒲孤倒是一呆,因为他什么都没看见,连忙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耿不取高兴地道:“一幅图画!”

  金蒲孤征了一才道:“那一定是专门为你画的,也是专为你所设的画谜,刘素客在这四边墙上所留的画面很奇怪,一定要合乎他的心意才能有所见,譬若刚才的那一幅,你就一无所见……”

  耿不取高兴地道:“这幅图只有我看得见,可见我总有一点地方比你高明吧!”

  金蒲孤微微笑了一下道:“老耿!我们是在对刘素客斗智,你别弄错了对象,跟我来比高低!”

  耿不取十分高兴地道:“可是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表现,老头子简直一无可取,弄得我十分难受,现在终于有一个给我表现的机会了!”

  金蒲孤却淡淡一笑道:“是了!这一次我沾了你的光,你快看看图意是什么,用你的意思填上去!”

  耿不以兴致正浓地拍起了笔,面对着粉墙,捉摸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落笔,金蒲孤忍不住摧促道:“老耿!你是怎么了?”

  耿不取皱盾头道:“这幅图画我简直想不出它有什么合意,叫我怎么着笔呢?”

  金蒲孤微怔道:“哦!那你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我帮你想想看!”

  耿不取又等了一下,才万分不情愿地道:“小子!你是真的看不见?”

  金蒲孤着急道:“我要是看得见,就自己动脑筋了,何必还要麻烦你说一遍!”

  耿不取这才道:“其实这幅图意很简单,一个小和尚牵着一条老牛,在月夜归寺!充其量只能题上一个月夜归牧图,难道刘素客只叫我写上这几个字就行了?”

  金蒲孤摇头道:“刘素客在这四幅图中都有着深刻的含意,自然不会如此简单,我们再想想看!”

  壁后突然传出一阵轻蔑的笑声道:“这是一幅最简单的图,耿老先生不必钻牛角尖,往深奥处想,对图上的小和尚与牛多看两眼就明白了!”

  发声处好像距离很近,却又好像很远,总之神秘得令人无法捉摸,金蒲孤与耿不取都知道这是刘素客在故作神秘,也懒得去追索他究竟身在何处,只是努力去思索那图中的意思。

  金蒲孤苦于看不见,只好问道:“老耿!那小和尚与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耿不取想了片刻,突然把笔交在金蒲孤手中,愤然地道:“刘素客!你对老夫如此轻视侮辱,我并不放在心上,而且我也承认比不上那小伙子,只是你干万记住别落到我手中,哪时就有你好受的!”

  壁后传来一阵大笑,然后再以不屑的口气道:“姓耿的!在我这万象别府中,像你这种庸才车载斗量,刘某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要想报复我大概很不容易!”

  耿不取红着脸愤愤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干虑,总有一得,也许你失策之处,正好是我得手之时,那时你就神气不起来了!”

  壁后的笑声停了下去,慢慢地传出一声叹息,然后是刘素客的声音道:“耿老!冲着你这句话,刘某对你的看法要重作估价,刚才的失礼处,刘某愿致无上歉意……”

  耿不取哼了一声,脸上犹是悻悻不平之状。

  金蒲孤不禁奇道:“老耿!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耿不取怒声道:“那图上的小和尚是你,老牛画的是我!”

  金蒲孤不解道:“这算什么呢?”

  耿不取怒声道:“这是说我处处叫你牵着鼻子走,月下一僧,是说光头跟着月亮,处处都沾你的光!”

  金蒲孤也微微变色道:“这太过份,老耿!你……”

  耿不取轻轻一叹道:“你别说了,我一点都不为了这个生气,因为这本是事实,而且我很高兴,刘素客画了这幅图来侮辱我,完全暴露了他的弱点,一个尖酸刻薄的人,胸中必然无法容物,他懂得再多,也不会成大器的,以智力而论,我是认输了,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胜过他,因为你那浑厚博大,浩瀚无际的胸襟,是他永远赶不上的!”

  壁后的刘素客又是一叹道:“谨拜嘉言,刘某当永矢不忘,今后有机会尚望耿老多赐教诲!”

  耿不取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好了,只要见到你的面,我可以一口气骂你个三天没完了!”

  刘素客变为恭声道:“刘某活到这么大,所欠者即为耻老这种一针见血的痛骂,今后倒要多多请教!”

  耿不取轻轻一叹,却不再跟他说话,转向金蒲孤正色道:“刘素客认为我不够资格解他的画,我也自己承认了,以下的场面你一个人去应付吧!拖着我在一起也帮不了忙!”

  金蒲孤不知道他是说真话还是说气话,不过耿不取的脾气他是深深了解的,当他板着脸说话时,就是拿定了主意,再无商量余地,所以也不去强求他,自己端凝心神,默默地注视着粉墙。

  片刻之后,墙上现出一行字迹:“侮人自侮!耿老金玉良言,受益良多,为报盛情,此图作罢,壁画尚余两幅,谨情知己一解,倘蒙深邀余心,立即顶礼相见……”

  这行字倒是给他们两个人都看见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老耿!你总算也解答一个难题了,刘素客居然被你骂服了。”

  耿不取心中略感得意,脸上仍是淡淡地道:“知道他是个贱骨头,老头子从进门就开始破口大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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