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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但是李世民也有难处,他叹了口气道:“药师先生,这事我可以向家君去陈说,此刻却无法答应。”

  李靖知道唐公李渊是个忠厚长者,耳根子软,没太多的主见,任何事情到了他那儿都会点头的。李世民之所以不敢答应在先,倒不是父亲那一关,而是他哥哥建成会从中阻梗。建成的权欲之心很重,目前千方百计在拉拢人才,扩充势力,自己这么一大批精兵去投归,他还有不尽力争取的?即使争取不到,他也会想尽办法,向唐公面前进言,把兵力分散的,使之不隶属于李世民。

  像这次进军长安,他就想尽办法,把老四李元霸给抢了过去。李元霸自从杀宇文成都之后,已经闻名于天下,所至之处,无人敢敌。公认为天下第一英雄,建成知道把他拉过来不容易,只有怂恿老父与自己一路然后提出要求,要李元霸随行保护。这是一个无法推辞的理由,于是李世民的阵营中不但少了一名勇将,也分走了原为李元霸麾下的一批精兵,弄得更形势弱了。但父亲的安全第一,这个要求绝不为过,甚至于不必建成开口,李世民也会这么敌的,要怪只有怪李渊太偏心,既然分兵三路,而且指明以先取长安者为首功,将有重赏,而且又指定了三个儿子为领军之主帅,就该公平一视同仁。

  但是他却搭在建成一军中同行监督,硬帮着建成把小儿子要了过去。

  李渊对建成是有点偏心,他内心十分清楚,四个儿子里面,最有才干、最孚人望、最有出息的是次子李世民。

  在部属中,最得人望的也是李世民,有时属下的部将们闹料纷起了冲突,他身为主帅的出头调停不一定有效。往往会闹得很不痛快,伹只要李世民居间调停,必然就皆大欢喜了。

  因为武夫争闹,大都是为了意气,李渊在处理这类事情时,不问情由而以私情好恶来断曲直,他对那一个人印象好一点,无形之中,就会有所偏袒,出头硬加弹压,被压制的一方自然不服。

  有一次就是被他判定理屈的一方一怒之下,率了所部连夜开拔,要去投靠别的诸侯。

  其实唐公虽然有所偏袒,也并没有对另一方施予什么处分,只是叫他当众认错而己。他却不知道这种做法最易失去人心而导致人心向背。那个部将负气一走,建成要派兵去追,幸亏李世民得了消息,单人独骑,赶上了那个部将,力加劝说,结果那个部将把拉走的三千人马全部交还,他本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回来了。

  这三千人马是他最亲信忠贞的拥护者,因为主将受屈辱而不平,所以才会跟他走的,真要派兵去追,这三千人个个奋不显身地拼起命来,最少也要花上两倍的代价才能把他们全部消灭,这一来,唐营就将损失一万人。

  若是任由这批人离去,对唐公的面子上固然难堪,对唐营礼贤下士的名声更是受损,不伹远者不会再来,就是已经在唐营中的人,也将不屑于留。

  唐公对自己的措置失当,心中未尝不后悔。但是由李世民来替他把错失弥补过来,却也是很没面子的事,这说明了他在别人心中的份量,远不如儿子。

  李世民很孝顺,若是在寻常百姓人家,耕樵以赡,无疑的他会认为李世民是最好的儿子。

  但不幸的他是一国之诸侯,是一个地方的领导者,不但统御了几万军队,也辖理了好几个城市,数百万亩土地、几十万的百姓,更由于时势的演变,使他的领土日增,地位日见重要,而天下无主,已俨然为一方之雄主。

  那么一个能干而得人望的儿子就难以取得老父的欢心了。因为李渊有了什么措施不当,李世民常常要提醒他,有时李渊不接纳池的意见,结果总是铸成大错。

  甚至于李渊也明白,自己的这片基业,等于是靠着这个次子在帮着撑起来的,如果没有李世民,唐公只能像别的国公一样,局促一隅作观望,等待一个新的皇帝出现,本身绝不敢介入权力的斗争。

  但是,儿子夺尽了老子的光彩,总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尤其是老子身为一国之君。

  建成是长子,会献小殷勤,嘴巴甜,这些不去说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与唐公的思想、爱好,甚至于理事的能力都差不多,所以一件事如何处理,建成所想的,往往能与唐公相同,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因此,建成对唐公的决定,都是热烈地赞同,而李世民却每多诤阻。

  这都造成唐公偏向于建成的原因。

  说得实在一点,唐公对这个次子,内心常有一种无形的畏惧之感,每当门人来报,二世子于半夜求诣时,李渊就知道,自己准又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李世民很给他留面子,从不当众诤谈他的过失,而是在私下无人时,秘密进诣,分析利害得失,而后提出弥补的方法,使错误不致于铸成。

  李渊无法否认李世民的才华,也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的每一个意见都是对的,但每一个意见都是针对着自己所作的一些错误的决定,这就很令做老子的大失光采了。

  平庸的老子跟不平凡的儿子之间是很难和谐的,特别是在儿子渐渐地脱颖而出,在在都表现得此老子高明的时候,那使做父亲的感觉到尊严渐渐地丧失,尽管儿子对父亲的尊敬不减,但那种尊敬却使做老子的有受之有愧之感。

  李世民也明白到这些,也引以为苦,但他却无法不说出来,他不能因为出于孝顺,因而把大好的江山断送,他每一次见过父亲密谈后离开,内心都感到很沉重。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父子刻下所肩负的是天下的重任?他内心此谁都明白,自己的父亲实在不是那块材料,所以有今日,一半是时势所趋,另一半则是自己为他所经营而成的。

  尽管李世民的心中全心全意地为父亲在作努力,不想为自己树立势力,但是好容易有了一点成绩,却又不能听任父亲任性地加以毁了。

  李世民对李靖的谈话,充满了痛苦与无奈。

  因此,李靖对李世民是十分同情的,连忙道:“世子,这些请求对世子而言是很难堪的,而且也可能导致唐公对世子的误会,李靖不敢再麻烦世子了,但区区微衷,却不可不先为明达,李靖只是在世子面前先落个案;唐公那儿,李靖再请柴绍兄去妥为进言解释好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这样比较好一点,但是家君恐怕一样的会反感,最近,姐丈跟我比较接近,很多地方与家君意见相左,翁婿之间,已不如往日亲密。”

  李錡皱起了眉头。

  李世民道:“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在家君面前畅言无阻,就是先生的结义盟友秦叔宝壮士。”

  李靖道:“叔宝兄曾经在途中救过唐公一次,那时正是唐公避祸而归,途遇盗贼……”

  李世民笑道:“那里是什么盗贼,全是宇文化及的家将改装,他与家君素来不睦,在京中进谗陷害家君不成,又遗家将在半途行刺,那时世民尚年幼,目睹秦壮士英勇杀贼,凛若天神,内心异常倾慕。”

  李靖笑道:“叔宝兄的武艺在三十六友中倒还列不得最高,但却是最具威仪的一个。身高八尺,凤目蚕眉,俊伟中不失清秀,魁梧中犹带着妩媚,是最上看的一表人才。”

  李世民道:“不错,他给人一种难忘的感觉,家君受了他的大恩,他却连名字都不留一个,家君对他却一直难以忘怀,回到太原后,立刻命我绘了一张他的肯像,裱装好了,挂于后堂,每天都是衣冠端正,焚香礼拜,直到再次见到他,申过谢意后,才告停止。”

  李靖道:“柴绍兄说起过这件事,他还说世子精于绘事,有过目不忘之能,全凭回忆落笔,宛然若生。”

  李世民笑道:“我也没有认真地练过,绘画人物更是初次尝试,也是那秦叔宝特别深刻,绘来就像了,以后也是一样,我若是对一件事印象特深,就能很逼真的画下来,否则就是面对着人,也难以画得很神,因为我学画的目的在求其工,而不在其神……”

  李靖笑道:“人家作画都是讲究其神而无论其工,世子怎么竟反其道而行之呢?”

  李世民笑道:“因为我是从一位画工学的绘画技术,而我学画的目的在于实用不是为了恰情养性,自然要以逼真为主。”

  李靖倒是不解道:“世子不知用来作何实用?”

  李世民道:“我以之来描绘所经的山川河岳,关隘形势,标明可险守之处,记录其虚弱之点,每一幅都是我亲手所绘,因以能了然于胸,若该地为我所有,可密防以杜敌人之窥伺,若在人手,则可据之而攻其虚。”

  李靖大有兴趣地道:“世子早就有志于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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