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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井溫萬萬想不到在這等僻靜之地,竟會碰到一個生意人,不禁訝然道:「你是誰?」

  那人含笑走過來,答非所問地道:「先生你身上都是血跡,若是在路上被過往之人見到,一定大驚小怪,驚動官府,鄙人替你想個辦法。」

  他已走到近處,突然間揮傘攔腰一掃,勢道勁厲之極。

  井溫倉卒間揮劍封架,鏘的一聲,運人帶劍被他掃出七八尺。

  餘勁猶在,不由得一跤跌倒。

  他急急提聚氣力,疾躍起身,厲聲喝道:「你是誰?」

  但見這個商賈模樣之人面上笑容如故,仍是那麼和氣可親。

  好像剛才不是他出手,而是別人襲擊井溫一般。

  他這種自我控制的功夫極是到家,換了別的老辣江湖,即使襲擊別人之後尚能含笑,這笑容也一定含有別的意味。

  但他卻和初時全無改變,可見得此人心胸何等的深不可測。

  井溫從他那把鐵傘一掃之威,曉得他功力深厚卓絕,莫說現下自己業已負傷,即使未曾負傷,恐怕也不是他的敵手。

  像這般武功造詣之人,武林中真找不出幾個。

  加上他外表上的特徵,便是那和氣可親永遠不變的笑容,使他想起一個人。

  登時大為凜駭,道:「尊駕莫非是獨霸南七省的安順安老師嗎?」

  那商賈模樣之人道:「好說,好說,鄙人正是安順,外號笑裏藏刀,井五當家想必也曾聽聞過,據鄙人所知,井兄你的武功造詣甚高,剛才那一下已試出你負傷後流血過多,以致沒有氣力。我隨身帶得有刀傷靈藥,乃是少林寺秘製珍品,名為三寶丹,每一副是子母兩粒,一粒內服,一粒化水外敷,不消須臾,體力即可恢復如常,傷口也很快癒合。」

  他掏出一個小方盒,打開來倒出一枚比鴿蛋略大的蠟丸,又道:「這外面的紙盒亦不是凡物,能夠隔絕冷熱,所以三寶丹可以隨身攜帶,不怕體溫影響藥力。」

  他丟掉盒子,蠟丸托在掌心,舉步走過來。

  井溫長劍略略向前推出數寸,變成極為凌厲的架式。

  安順這時也不能不煞住腳步,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呀?」

  井溫冷冷道:「常言道是無功不受祿,安老師對兄弟並無所求,何以捨得這等貴重之物?即使安老師藏有甚多,毫不在乎捨送一丸,但兄弟卻不敢接受。」

  安順道:「這話有理,所以鄙人得趕快說個明白,你敷服此藥之後,即須替我辦一件事,如若成功,從此之後,你在我保護之下,一輩子逍遙自在。」

  井溫嘿嘿冷笑道:「兄弟未碰見安老師以前,也能逍遙自在地活下來……」

  安順擺擺手,阻止他插嘴,道:「當然我說的話另有原因,你等我說完了才回答不遲,我現在先說出要你去辦之事,就是殺死那朱宗潛。」

  他口中「殺死朱宗潛」這句話,有如迅雷一般劈在井溫頭上,使他感到有點昏頭轉向。

  他瞠目望住對方,心中卻一片紊亂,全然猜測不透他在耍什麼詭計。

  安順笑嘻嘻的接著道:「你殺死他之後,有兩大好處,一是可以把褚玉釧姑娘娶作妻子。二是我不但不把你交給黑龍頭兄,還要負起保護之責,付給你滿意的財富,讓你和嬌妻在我勢力範圍之內逍遙過日。當然這件事進行時須得十分祕密,絕不讓第三者得知。因此,朱宗潛的朋友們亦不會找你算賬。」

  他一提到褚玉釧,頓時使得井溫怦然心動,但也十分憂慮起她目下的安危。

  殊不知褚玉釧這刻就在附近的一株高樹上面,她已被點住穴道,既不能動,亦不能做聲但神智清醒如故,也聽見底下這兩個男人的對話。

  井溫哼一聲,道:「褚姑娘的安危未卜,這筆交易將來再說吧。尊駕的三寶丹兄弟不敢拜領。」

  安順笑道:「別傻了,我若不是已把她從重圍中救出,安置在安全地帶,焉能與你談條件?你看,這是不是她頭上的飾物?」

  他不但拿出飾物作證,並且扼要迅快地把朱宗潛如何出現,其後在外面對付袁、戈二人,他則趁機擄走褚玉釧經過說出。

  這麼一來,井溫不能不相信他,因為那些飾物尚可解釋是褚玉釧奔逃之時遺跌地上,被他拾去。

  但這一番經過曲折詭奇,決不可能編造出來。

  他也意味到對方拿褚玉釧的安危為要脅。假如他不接受的話,安順將把褚玉釧處死。

  井溫怕的只是這一點,其次就是安順要擒下他送給黑龍頭這一宗。

  他叛出黑龍寨之事,外間全無別人知悉。

  但這安順似乎有神鬼莫測的神通,居然查了出來。

  黑龍寨對付叛徒的手段,當然極為慘酷惡毒。

  假如他一定逃不出安順掌心,那是寧可自殺,也不能落在黑龍頭手中。

  他沉吟不語。

  安順道:「現在已沒時間容你考慮了,我看這樣吧,你先敷服過三寶丹,始行決定。因為一旦你答應的話,就得立刻行動,也許這刻朱宗潛已離開潛溪寺,駕車返回城裏。」

  他試探地迫近井溫,對方果然把長劍垂下。於是他捏碎蠟丸,裏面有兩顆金黃色的藥丸安順給他一粒,囑他吞服,另一粒則捏碎了,洒在傷口。

  然後替他包紮,再穿好衣服。

  安順一面替他包紮,一面說道:「我這兒還有一筒『毒針魔火』,你將毫不費力就射殺朱宗潛。我所以要你恢復體力之故,便是因為你一發動之後,須得立刻逃開,行動非極快不可,免得被他抱住,來個同歸於盡。此外,現下京師東廠方面,派了不少高手來對付朱宗潛,你亦須避開他們,迅即南下,才能確保安全。」

  他的話都無懈可擊,處處設想周到。

  井溫腦海中泛起和褚玉釧在鶯飛草長,杏花春雨的江南雙宿雙飛的情景。

  不由得心馳神醉,已失去拒絕的力量。

  何況他一旦拒絕,反過來就是褚玉釧慘死,他也落在黑龍頭手中的可怕景象。

  然而井溫可也不是平凡人物,他曾經當過黑龍寨五寨主的高位,自然除了武功之外,尚有一套本領,才能高踞在那個兇手集團內的五寨主寶座上。

  這刻他腦海中同時又泛起一幅景象,那就是這個外貌如商賈,其實是宇內著名「兩惡」之一的笑裏藏刀安順,滿身是火,慘叫著在地上打滾的模樣。

  那就是說,當井溫傷勢已包紮過,體力業已恢復。只等對方把「毒針魔火」交給他,他就能使對方立刻毀在這宗天下無雙的暗器之下。

  假使井溫乃是凡庸之士,在這個魔頭面前,決不敢動這等歹毒反擊的念頭。

  霎時間,傷勢已包紮停當。他略一調息,果然感到體力亦已恢復了七八成。

  安順笑嘻嘻的取出一個精鋼打製的圓筒,道:「這就是『毒針魔火』,任是宇內一等一的高手,若被此物暗算,決計無法逃生,憑著你種種關係,一定可以和朱宗潛接近,其時你只須一按機鈕,這個當代奇才就毀在你手底了。」

  他一直說著,卻不把鋼筒交給井溫。

  說完之後,他似是查聽什麼聲響,走開七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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