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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房七姑冷冷道:「原來你想和我同歸於盡!」

  彭二姑道:「不錯,這樣的結局,老王爺怎樣也會傷心,但比起驚動靜室裏的公孫元波,使他失去繼承森羅宮一脈的機會,老王爺還是好過些。」

  房七姑道:「呸!聽你說來好像很忠心呢!」

  彭二姑道:「哼!誰敢說我不忠?公孫元波只在廳內,距此不遠,我若是存心要害他,何難之有?」

  房七姑道:「你縱有舌粲蓮花之能,我也不會把你留在此地。」

  彭二姑長劍一揮,凌厲劈刺,一口氣連攻了十餘招,但房七姑穩如泰山,七情笛上下翻飛,擋住她的攻勢。

  她們都沒有注意到牆角的井欄內,悄無聲息地露出一顆白髮蓬亂的人頭,直到她們說完話出手再拚之時,這顆人頭迅快冒起,整個人出現了,飄落井外的地上。這個白髮老人幾乎是赤裸著全身,鼻子凹陷,一目已眇,長得十分醜陋難看。當他落地之時,仍然是盤膝而坐的架勢,所有的動作,包括移動身形在內,俱是使用雙手。

  這個老人正是三光獄中囚禁了二十多年、今日和步無影一齊逃出的那個神秘白髮老人。他右掌一按地面,身形閃電般向前飛去。

  激戰中的兩女雖是心無二用,但她們俱是一流高手,耳目機靈,這時齊齊在眼角余光中瞥見了正在飛動而去的老人,登時一齊停手分開。

  那白髮老人向院門那邊飛去,彭二姑、房七姑不約而同地怒叱出聲,一面又同時飛撲阻截。

  她們不但夠快,而且由於方向角度關係,比那白髮老人早了幾步,截住了他的通路。

  白髮老人如果還要衝入院子,勢必要闖過她們這一關才行。他也驀地停住,獨眼中射出電似的精光,沉聲道:「女娃娃,讓開!」

  彭二姑道:「原來是沙天放你這老不死的……」

  房七姑接口道:「沙天放,你往這邊走,打算到哪兒去?」

  沙天放不高興地道:「老夫要上哪兒去,你們管不著。」

  彭二姑一肚子的怨氣,可找到發洩對象了,她惡毒地咒罵道:「你這老不死早該連手也打斷,就作不了怪啦。哼哼!我非打斷你雙手,挖了你那隻獨眼不可!」

  別的還可以,但提到「獨眼」這話,沙天放登時被她揭了瘡疤,心頭暴怒。他更不打話,狂笑一聲,右手一按地面,整個人「呼」的一聲就飛起來,又快又高。這一下好像是打算越過兩女,衝入院內。

  彭二姑、房七姑齊聲一叱,提氣疾縱。兩人一左一右,向空中的沙天放夾擊。三道人影在半空中碰在一起,笛影如山,劍光如雨,把沙天放人影籠罩住。他們都在半空中停了一剎那,而在這剎那間,雙方以近身肉搏的奇巧招數拚了五六招之多。

  人影倏然分開,分作三個方向一齊墜地。沙天放一屁股坐在地上時,身子向前一翻,咕嚕嚕從兩女之間滾了過去,坐起之時,比兩女更近院門。

  在那空中拚搏的一剎那間,房七姑最後是被沙天放一掌推開,飄墜地上。

  彭二姑卻是連人帶劍被沙天放一掌劈落。她跌墜之時,身形已失去重心,結結實實地摔在石板地面,發出響亮的聲音。

  房七姑目光向她掃瞥而過,已發現彭二姑凶多吉少。更使她震驚的是沙天放使出怪異身形,就地疾滾,反而把她逼向外面。換言之,她想進入院子的話,非闖過沙天放這一關不可。

  沙天放退後少許,坐在步無影屍身旁邊。他拍拍步無影的面頰,道:「哎!你這樣的一條好漢,想不到死在婦人手中!」

  房七姑疾躍過來,但她卻有著計窮力竭之感。這是因為沙天放背後就是那道院門,她想從他上面躍過,絕無可能。看他一照面間力敵兩人,還能擊死一個,還搶到地利。這等功力,只怕除了幽燕王趙魔音親自出馬,別人已無能為力了。

  房七姑怔了一下,才道:「你看不起我們婦人是不是?」

  沙天放抬起頭,冷冷地看她一眼,道:「你沒死在老夫掌下,並非你本事高,而是運氣好,你恰好在老夫右邊攻來。老夫右手剛剛發力撐起身形,是以功力較弱……」他咧嘴一笑,露出焦黃稀疏的牙齒,更添幾分醜陋,又道:「你不服氣就再試一下,包你變成一具死屍!」

  他不是說大話吹牛皮,這一點房七姑知道,因為一則他已表演過絕世功力,二來他昔年乃是與幽燕王趙魔音齊名的人物,武功別創一格,如今也可以算得上是「宗師」的身份了。

  房七姑迅速地衡估一下大勢,馬上看出有一點很奇怪,當下問道:「沙天放,你分明不想我動手送死,為什麼?」

  沙天放道:「你長得漂亮,所以我不忍心吧。哈……」他吃完豆腐,聲音一沉,冷冷道:「去把趙魔音叫來。你的用處,就是可以替我跑腿送信。」

  房七姑微微一哂,道:「你要我走開,讓你自己留在此地?」

  沙天放道:「怎麼啦?老夫有所行動之時,你阻止得了麼?笑話……」

  房七姑道:「你才笑話!活到將近一百歲,還赤身露體地站在女人面前,羞也不羞?」

  沙天放低頭一看,上身沒有衣服蔽體已無疑問,下身的那條褲子千孔百洞,簡直破得不成樣子,蔽體的功用根本就不存在。他的形狀十分不雅,可是老有老的好處,那就是涉世已深,面皮較厚,遇上尷尬的場面不會張惶失措。他只簡單地道:「你先給我弄條褲子來!」

  房七姑雖然也在風塵中打過滾,但她卻向來守身如玉,這等陣仗終究見得不多。那沙天放老先生不在乎,她可就在乎起來了,玉面一紅,「呸」了一口,眼光忙忙移到別處去。

  沙天放哈哈一笑,獨眼中射出得意的光芒,道:「你這個女娃娃已經算得是很大膽的了,不過如果你不快去替我老人家找條褲子穿,說不定還有更不雅觀的樣子,你怕不怕?」

  房七姑啐他一口,罵道:「下流,不要臉!你這把年紀簡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呸!真不要臉。」

  沙天放更為得意,道:「好哇!你不怕是不是?我老人家就變個戲法給你瞧瞧,讓你開開眼界。」

  事實上他雙腿殘廢,趺坐地上,說他不雅觀,亦不是到了那種不可開交的地步,況且他一頭污亂的白髮相當地長,亦可以用來掩蓋一下,不過那樣一來,他的行動自然就更不方便了。

  說到「變戲法」,房七姑不是小孩子,如何不懂他話中之意?登時又一陣面紅,退了兩步。

  她實在招架不住這個老不羞的下流招數,但又不能轉身離開,心中只好祈求幽燕王趙魔音快點來到,解救她這個僵局。

  沙天放突然雙手一撐趺,身形「呼」的一聲退飛入院落之內。

  房七姑這一驚非同小可,眼睛都急紅了,壓笛疾追,口中卻不敢喝叱。她身子才撲到院門,已見那沙天放身子落在兩棵軀幹筆直的木蘭樹邊。他雙手一分,宛如大鵬展翅,輕響兩聲,那兩棵有鴨卵粗的木蘭樹已經斷折。沙天放手法極快,雙手分別施為,一眨眼間已將枝葉去掉,並且斬為六七尺長的兩根拐杖。

  房七姑猛一沉真氣,身形落地,釘住在院門門檻間。她已知道這個老怪人的用意,敢情是弄兩根枴杖,以便行動。

  像他這種武功絕頂之士,根本用不著練習,隨手施展使用,這兩根枴杖就跟長在他身上的雙腿一般。但可怕的事情馬上出現了,剛才沙天放是盤腿而坐的姿勢,所以還不十分難看。如今成了站立姿勢,試想一個大男人光著屁股,夠多麼不雅!

  房七姑看他一夾枴杖變成站起的姿勢時,馬上又往後退,口中連連地呸他。沙天放高興得嘴巴合不攏地在院內轉了一圈,便「走」出院外。

  房七姑心一橫,不再躲避他,怒聲道:「沙天放,你毀損本宮的寶樹,十條命也不夠抵償!」

  要知這森羅宮既在沙漠中,又藏在地底,雖有甘泉,但草木仍是難以茁長。院落內的寥寥幾棵樹和竹子,乃是森羅宮的寶貝,日日有專人伺候灌灑,還要用燈燭去照射。幾十年下來,活的也不過這麼幾棵,因此,房七姑的心痛和憤恨可想而知。

  沙天放道:「你發什麼脾氣!我沙天放如果能毀了你們森羅宮,只有痛快,絕不後悔,可惜這個地方弄得太結實。」

  房七姑一聽也是道理,人家早已豁出性命,哪裏還在乎多加一項罪名?沙天放又道:「你不去叫趙魔音來,留著無用,小心了。」

  說到末句,只見他左拐一點地,右拐平舉直指房七姑,身形電急射去之際,看來簡直人拐合一,大有雷厲風發的氣勢。他的氣勢凌厲無匹,枴杖距房七姑尚有十多尺之遙,勁銳的風力,如刀劍,又如驚濤駭浪,已襲至房七姑身上。

  房七姑金笛上已運布真力,迅揚封架,一面腳踏九宮,向左邊遊去。金笛突然發出高低清濁等等不同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時,叫人形容不出那像是什麼聲音,可是偏偏又能夠一一聽出各個單獨的音調。

  這種奇異的感覺,連有「宗師」身份的沙天放,也為之一怔,集中的心神竟不覺分散,以諦聽這種從來未聽過的聲音。

  房七姑在這一絲空隙,已施展奇妙步法,忽然一旋身,繞到了沙天放背後。這時笛聲已消歇,可是勁厲震耳的笛風,已攻到沙天放背後要穴。

  沙天放喃喃罵一聲,頭也不回,右拐向後一挑。「蓬」的一響,房七姑連人帶笛被一股強勁無倫的無形潛力,震退了六七步。

  沙天放「唰」的一聲躍起丈許,半空中滴溜溜轉個身,「呼」的一聲快逾閃電向她撲落。他雙拐如封似閉,又像是左右抽掃,究竟是攻是守,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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