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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行雲刀客屠雙勝率餘騎作最後衝殺。蹄聲雷動,沙塵蔽天,眨眼已把鄒則鳴的身影淹沒了。屠雙勝等人在離鄒則鳴三丈處就已一齊勒住了坐騎,回頭查看。強勁而酷熱的風把沙塵吹散,只見鄒則鳴已俯僕在地上,動也不動。他身上傷痕纍纍,鮮血大量流出,把周圍的沙地都染紅了。

  至此,追殺敵人的任務已完畢。屠雙勝發出號令,大夥兒撥轉馬頭向鏢車那邊趕回去。這伙剽悍而又動如風火的鐵騎,往回去了半里左右。屠雙勝一聲令下,完全停在當地。

  只見在他們前面十餘丈遠,一股沙塵舒捲上升,形成了一道黃色的柱子。沙柱越轉越高,範圍卻擴大得不多,看來宛如龍捲風一般。

  行雲刀客屠雙勝厲聲道:「哪一個人見過這等奇怪景象?」

  眾騎靜默無聲,沒有一個人回答。

  屠雙勝又道:「若是龍捲風,應該上大下小,而且移走得很快。這一股沙性卻不是如此,天色亦沒有變。」

  他果然是領袖之才,瞬息間就把情況判明。如果是龍捲風,則可把人馬捲上半空,固然十分可怕,可是這一股沙柱竟然不是龍捲風,在這一片茫茫的黃沙中,更覺絕異可驚。

  金槍客沙青應道:「咱們繞過去就是了。」

  急行客步無影也道:「對,咱們不招惹它,管它是什麼玩意兒!」

  屠雙勝「哼」了一聲,道:「咱們試試看!」

  他隨即發出右行的命令,一夥人馬向右方疾移。走了十六七步遠,眾騎復又停下。

  「躲不是辦法。」屠雙勝已得了結論,因為那根高達十丈餘的沙柱,竟也向同一方向移動,一望而知乃是攔截之勢。

  「那怎麼辦?」沙青搖擺一下手中金槍,厲聲繼續說道:「咱不信那是什麼妖法,怕它何來?」

  急行客步無影不同意,道:「二哥別毛躁,這檔子事瞧起來古怪。咱們窮落大漠走了多少年,幾時見過這等沙柱擋路的邪事?」

  沙青道:「依老三你怎麼說?掉頭跑嗎?」

  步無影道:「我沒有主意,看大哥怎麼說。」

  屠雙勝一直在仔細打量擋在十餘丈遠的沙柱,這時接腔道:「老二,老三,咱們這回真叫做母狼鑽籬笆──進退兩難。要衝闖吧,這道沙柱子太邪門了,萬萬不可以幹。要腳底抹油溜吧,又伯不是辦法。」

  步無影道:「大哥,咱們要溜的話,不一定辦不到。」

  屠雙勝搖搖頭,道:「這根沙柱子像是有靈性一般,咱們往西它跟著往西,往東跟著往東,要逃只怕不是……」

  他已小心觀察過,當他們停止之時,那根沙柱亦不移動。假如真是邪物,則他們坐騎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那沙柱了。這個首領心情之沉重,別人根本不知,因為他外表上仍然很鎮靜。

  他突然下了決心,用一種獨創的切口吩咐過全體人馬,接著付諸行動。這一群凶悍的騎士發出震懾人心之殺聲,一齊向那根沙柱急驟衝刺,去勢凌厲無匹。

  十餘丈距離,眨眼便至。只見這十二匹鐵騎陡然間分裂為兩股,分向左右兩邊急轉開去。

  那根參天沙柱倏然迅疾左移,封擋住左方那一股人馬。不過由於這些人馬分開急轉之後,並不是向來路逃走,而是兜個大圈回到原處,故此那兩股人馬霎時已經又緊攏在一起,而沙柱仍然距他們十多丈,擋住去路。

  步無影道:「作怪!這根沙柱不但旋轉不休,而且橫向移動,阻擋咱們去路。」

  沙青至今也不敢口硬,道:「是啊!作怪得緊。」

  屠雙勝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將來再向高明請教,眾兄弟聽著!」眾人齊齊大喝以應,聲如霹靂,威風凜凜。

  屠雙勝下令道:「分作三隊,先後沖上去放箭!」眾人又齊齊應了一聲。

  屠雙勝帶頭領了三騎疾如風雨般衝去,相距三四丈遠,弓弦聲繁急連響,一陣箭雨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支,勁疾射向沙柱。

  他們均是用連珠箭法,每人在這頃刻間至少也射了三箭以上,勁箭發出,迅速轉彎繞開。

  當這一股人馬閃開之時,後面緊躡而來的一批人馬也到了,弦聲此起彼落,又是一陣箭雨射去。

  第三撥人馬的箭雨緊接著發出。這三陣箭雨,沒有一箭不是射入沙柱之內。

  他們迅即彎回原地,查看情況。只見那道沙柱依然急旋如故,這三陣力足以射退千軍萬馬的箭雨,竟是如石投海,全無反應。

  沙青突然驚嘆一聲,道:「大哥,瞧,沙柱上面……」

  眾人仰頭望時,只見距地面達十餘丈高的盡頭處,精光點點,映日生輝,敢情正是他們所發的百數十支長箭,箭鏃莫不鋒快閃亮,是以在烈日之下,反映出千萬點精芒。人人心中大驚,照這些長箭的情形看來,如果人馬被沙柱所捲,送上半空,跌了下來哪還有命?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變色。

  金槍客沙青道:「大哥,咱們十二個人分散逃走,各奔一方,逃得一個算一個。」

  步無影神色慘淡道:「咱們一定是殺孽太重,惡貫滿盈,才會在沙漠中碰到這等妖異。」

  屠雙勝心念一轉,厲聲喝道:「沈道、李亞夫何在?」

  兩名騎士策馬而出,朗聲應道:「屬下在!」

  屠雙勝道:「你們一左一有,繞道疾馳。如果沒有阻擋,那就速速出此沙漠,回去報訊!」

  沈道和李亞夫道:「遵命!」事不宜遲,應一聲掉轉馬頭,依令疾馳而去。

  他們這一群人向來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對於不可知的神秘現象,總是本能地害怕。不過沈、李二人到了奉命行事之時,卻又不知恐懼為何物,口中叱咤連聲,氣勢如虹,催馬疾衝。

  他們已決定了方向,沈道向左,李亞夫往右,兩騎快得有如離弦之箭,在半途中倏然分開。只見那道參天沙柱突然橫移,神速無比,沈道一下子撞入濃密的沙塵之中,失去了蹤影。

  一陣怪異的尖厲的嘯聲,生像是從天邊傳來。那道沙柱已經兩度疾移,奇快無比,眨眼追上了李亞夫,把他連人帶馬吞噬在滾滾的沙漠暗影當中。

  半空中精芒四散,宛如流星雨墜,原來是早先那陣箭雨,本來捲到柱頂,如今方始散墜。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之時,半空中又有物件急墜下來,砰匐連聲。

  眾人看時,原來是兩人兩馬,由於從十餘丈那麼高之處跌落,雖然下面是厚沙,軀體上也有些部分迸裂,流出鮮血。

  屠雙勝面色凝重,道:「老二,過去檢查一下,看看他們是先死後墜,抑是活活跌死的?」

  沙青應聲縱馬馳去,在人馬屍體處落地查看了一陣,便上馬回來,道:「大哥,他們都是先死後墜的!」

  行雲刀客屠雙勝聽了這個報告,面色凝重,默然無語,望著那一道衝天的沙柱。

  他們不進不退,那道沙柱亦不移動。但過了一會,忽聞千軍萬馬潮湧奔騰之聲由沙柱那邊傳來。只見那道沙柱也迅即擴大了旋捲的範圍,颼颼勁風挾著沙子,已濺射到眾人面上身上。

  屠雙勝這時只有兩種做法可供選擇:一是集眾騎之力,各以槍矛刀戟一齊向沙柱硬衝;另一種做法是下令作鳥獸散,各自尋路逃命,能逃得一個算一個。

  他一直在算計這二法的利害得失。合力硬衝之法,好處不說,弊處是這個目標神秘難測,不知究竟是什麼物事,是以難有半分勝算。至於四散逃竄之法,好處是人數多,散佈得廣,或許得以漏網,但弊處是力量既已分散,則凡是被沙柱追上之人,必死無疑。因此,話說回來,若是合力衝殺,至少尚有一拚的機會。就算敗亡了,也總算曾經盡過力拚過命,比起任人追逐殺戮,還是划算些。

  他決心已下,立刻發出命令。十匹鐵騎霎時擺出一個尖錐形的陣勢,尖端便是行雲刀客屠雙勝,正對著那根沙柱。

  他又是一聲令下,十騎一齊揚蹄疾馳,迅如掣電般向前衝刺。一時蹄聲如雷,殺聲震天。這十匹鐵騎宛如一個整體,動作整齊劃一,絲絲入扣,是以所激發起的氣勢強大絕倫,人間罕睹。

  錐形的鐵騎陣一晃眼間便刺入沙柱之內,但見那道十餘丈高的沙柱,陡然間矮縮了一大半,只剩下數丈高的一大團沙塵。沙塵滾滾,蹄聲、殺聲震天,可是全部人馬卻一直在濃密的沙柱之內,睜眼不見五指。事實上他們都不得不眯縫著眼睛,以免沙粒打入眼內。

  這時異聲突然又起。初時仍是千軍萬馬奔騰衝殺,令人氣寒膽落,但緊接著變為淒厲的音響,彼落此起。十名鐵騎有一大半心神震動,氣力消失,幾乎連馬鞍也坐不穩。

  屠雙勝大刀揮舞開路,催馬疾衝。當此之時,只有金槍客沙青、急行客步無影能夠緊隨在他馬後,左右夾護,齊齊衝去。他們刀槍並施,奮力衝刺,猛可掙脫出沙柱之外,回頭看時,竟無一騎跟了出來。三個人全部面色鐵青,因為這時沙柱之內,傳出了一聲接一聲的慘叫。他們聽得出這些聲音,俱是他們的鐵騎部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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