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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只見一名鐵騎口吐鮮血,一跤翻墜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在此人對面的秦天固,也沒有任何動作,敢請他胸口被一支長槍刺透,這桿長槍還留在他身上搖搖晃晃。

  但秦天固濃眉瞋目,端坐鞍上,威風凜凜,一點也不像快死的人。

  屠雙勝、步無影等九人全不移動,人人凝視著這個氣概逼人的武林高手。

  這九人由為首的屠雙勝開始,沒有一個稍稍露出懼色,人人凶悍如故,是以氣勢之強大,使秦天固也清清楚楚地感覺出來,知道這群人真正是視死如歸之輩。當下豪情受挫,「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在鞍上搖晃兩下,「噗」的一聲摔在地上。

  「這廝真是一條漢子!」步無影喟嘆一聲,道:「咱們雖然已奉令改變作風,可是對別人可以放過,對冀魯或雙龍鏢局之人,卻不能留一個活口。」

  屠雙勝向鏢車那邊望去,道:「裴言宣果然高明得很,怪不得龐二爺囑咐咱們注意。唔!此人留他不得,追去吧!」

  他當先厲嘯一聲,縱馬馳去,餘下八人,各各拍馬緊跟,發出一片驚心動魄的殺聲。

  鏢車上下之人無不心膽皆裂,人人四散逃竄。屠雙勝和步無影率鐵騎分頭截擊,馬馳似風,刀槍如雨,來往逐殺。剎時間慘叫之聲此起彼落,遠傳數里。

  不久工夫,冀魯鏢局這一次押運鏢車之人完全死亡殆盡,只剩下裴言宣一個人尚在拚搏。

  現在已沒有手下掩護他,這還不說,那些鏢車一輛一輛被移開了,大道上的障礙物轉眼間全無影蹤。

  行雲刀客屠雙勝和急行客步無影齊齊發出厲嘯,縱馬夾攻上去。一個金槍客沙青已經把裴言宣殺得東歪西倒,手忙腳亂了,何況三人聯手,威勢更是銳不可當。

  不到五個回合,沙青大槍橫掃,一招「橫掃千軍」。「啪」的一聲大響,把裴言宣掃落馬下。

  裴言宣癱臥不動,五臟六腑都負了重傷。尋常之人;至此老早就氣絕斃命,可是他還睜大雙眼,望著馬上之人。

  屠雙勝哼了一聲,道:「裴言宣,你也是一條硬漢,咱兄弟十分欽佩!」

  裴言宣苦笑一下,吃力地道:「屠雙勝!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若得答案,死而無憾!」

  急行客步無影插口道:「你一定是想問問咱們來歷,對不對?很抱歉,這個秘密不能奉答!」

  裴言宣說得更吃力了,道:「不是這一樁……」

  屠雙勝訝道:「好,你問吧!」

  裴言宣喘一口大氣,才道:「燕雲十八鐵騎固然武功高強,騎術精妙,有所向無敵之威,但你們陣陣獲勝,原因卻不在此……」

  他喘息之時,沙青便不服氣地道:「那麼你說說看,咱們不是憑真功夫的話,憑什麼能所向無敵?」

  這話正是屠雙勝、步無影都想問的,是以他們俱不言語,聽候對方回答。

  裴言宣努力振作一下,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道:「你們是靠一股悍不畏死的氣勢,加上精妙武功騎術,方能場場制勝!」

  行雲刀客屠雙勝等三人都做聲不得,他們回心一想,實情果真是如此。

  「因此我不禁發生一個大疑問了。」裴言宣道:「你們三人是首領,不怕死尚不稀奇,奇就奇在其他的人個個如此。你們憑什麼使他們甘心情願地賣命?憑什麼呢?既不為名利,亦非為了氣節。」

  行雲刀客屠雙勝仰天大笑,道:「裴言宣,咱兄弟都是被世人唾棄之人,生死之事,在你們看得很重,在我等看來,性命賤如泥土!」

  裴言宣訝然地看看一眾鐵騎,但看不出一點異狀,故此想不通何以他們這一群都是被唾棄之人。假如屠雙勝沒有騙他,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可是他們犯了何種十惡不赦之罪呢?

  懷著一肚子疑團,這個素來足智多謀的裴言宣,雙目一瞑,溘然而逝。他再也不會為了人世種種莫測之事而傷腦筋了。

  遍地橫屍,除了燕雲十八鐵騎這方面的人之外,已無活口。塵土隨著寒風飛揚,時間也無聲無息地消逝。

  屠雙勝突然道:「老二,老三,他們大概已將那鄒則鳴逼入玄天古戰場的沙漠中了。」

  「大哥,咱們去瞧一瞧妥當些。」金槍客沙青道:「玄天古戰場雖是武林禁區,但近二十年來好像已經沒聽說過有什麼事故。」

  步無影仰天笑道:「就算有人搗鬼,咱們兄弟怕他何來?」

  屠雙勝很支持這一意思,頷首道:「不錯,咱們怕過誰來?如果鄒則鳴不死在玄天古戰場內,被他逃回冀魯鏢局,咱們才是萬死不足以贖罪呢!」

  步無影道:「大哥,既是如此,咱們一齊前去搜索,不是眼見鄒則鳴屍體決不罷休。」

  所有的人都露出凶悍的躍躍欲試的神情。屠雙勝更不遲疑,道:「好!走!」

  一共剩下了十三騎,像一陣可怕的旋風般,向右方的沙漠馳去。

  他們進入沙漠不久,就一一召回了追趕鄒則鳴的三騎。不過他們的人數反而減少了,原來已有四騎奉命繞著沙漠邊緣查看。

  這一隊鐵騎捲起漫天的飛沙,深入數十年來杳無人跡的沙漠。他們走得很快,跟著鄒則鳴孤零零的蹄跡,緊緊追趕。矯健的坐騎在黃沙浩瀚的大漠中更見精神,奔馳得更為迅快有力。燕雲十八鐵騎的另一驚人之處,正是在於他們的坐騎俱是通靈名駒,越是艱險之地,越發顯出驚人的潛力。

  他們曉得在這等一望無際的沙漠中,普通的快馬能夠跑多快,也算得出能維持多久,這刻他們以加倍的速度疾馳,預料一個時辰之內,必能趕上鄒則鳴。

  在他們前面的鄒則鳴曾經看見地上一件物事而停了一下,但他接著又向前趕路。他的胃很不舒服,喉嚨乾涸,很想喝一點水,但鞍邊水囊中水已無多,何況馬匹比他更需要水,否則就跑不動了。

  突然間他感到有異,回頭看時,遠處沙塵滾滾,遮天蔽日,分明是大隊人馬追來,速度快得驚人。鄒則鳴這一驚非同小可,催馬狂奔了一陣,速度漸緩。他已明白這是什麼道理,吃驚地低頭查看坐騎。

  鄒則鳴的坐騎原是長程快馬,但在沙漠中奔馳不同平地,何況盡力鞭策全速疾馳,氣力最是易竭。他查看一下,坐騎略現疲態而已,還不至於怎樣。問題是速度若是不能比平日增加,追兵將很快就趕上了他。如今慢了下來,更是不成。

  轉頭四顧,只見碧天黃河,茫茫一片,除了起伏的沙丘之外,更無絲毫可借遮蔽隱身之處。鄒則鳴除了震驚之外,又暗感後悔,想道:「我如不逃,好歹也多殺幾個敵人,撈回一點本錢。」

  不久工夫,後面眾騎已經追近,蹄聲如雷,使人心寒膽落。鄒則鳴猛一夾馬腹,坐騎像箭一般竄出。

  行雲刀客房雙勝厲聲大喝道:「鄒則鳴,哪裏走?」他心意與坐騎相通,這一忽然叱喝,坐騎也就加了速度。但見他陡然越眾領先,宛如奔雷掣電般追去,一霎時已追到鄒則鳴背後三丈以內。

  鄒則鳴趕緊勒馬停蹄,圈轉馬頭,道:「屠老大,咱們先談一談」

  這時沙青、步無影等亦已追到。沙青怒叱道:「沒有什麼可談的,閉住你的鳥嘴!」

  鄒則鳴道:「在下若是找得出兩全其美之法,諸位何必非殺死在下不可呢?」

  現在是他的生死關頭,唯一的生路就是談判,所以鄒則鳴腦筋動得飛快,找尋贖命之方。

  行雲刀客屠雙勝冷笑一聲,道:「鄒則鳴,你有何兩全其美之法?」

  鄒則鳴道:「在下不是初出茅廬之輩,除了一點積蓄之外,我這個人尚可供諸位利用。」

  沙青「哼」了一聲,步無影也在冷笑。

  屠雙勝面色一沉,其冷如冰,道:「鄒則鳴,閒話休提,你準備拚命吧!」

  這個燕雲十八鐵騎的首領這麼說了,餘人立刻都擺出不再說話只要動手的姿態。

  鄒則鳴一望而知這些悍盜已下了決心,不覺一陣驚悸,忖道:「想不到我鄒則鳴今日死在此地!」

  行雲刀客屠雙勝迅即退開,霎時蹄聲大作,十二匹駿馬繞著鄒則鳴奔馳。第一波的攻勢是急行客步無影,他率著三騎,像驚濤駭浪般向鄒則鳴衝殺。刀槍並舉,殺聲如雷,第二波緊接著衝到。這第二波是由金槍客沙青率領,連他一起也是四騎。他們衝過去之時,鄒則鳴恰好從倒下去的馬背躍落在側旁的地面。當下刀槍劍戟紛紛向這個鏢客攻去。

  四騎晃眼衝過,鄒則鳴尚未倒下,可是他身上已受傷兩處,鮮血滴在沙上,迅即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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