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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三寶天王方勝公微微頷首,聽取祝神娘的報告。

  「有兩大理由使我釋放海棠,讓她仍然住在那慈雲庵中。」

  「哦?是哪兩大理由?」

  「第一個理由是,根據海棠那逆女的供述,公孫元波一有機會,必會到慈雲庵探望她。」

  祝神娘冷靜地分析,方勝公輕輕點頭,表示同意此一見解。

  「第二個理由是海棠不離開慈雲庵則已,一旦離開,失去佛力庇護之時,她的行蹤去向完全在我掌握中,說不定會帶領咱們找到公孫元波!」

  「唔!這話有理。那麼你時時與本司保持聯絡。方某人還要重重地謝你。」

  「不敢當!不敢當!」祝神娘暗暗竊喜過了這艱險可怕的一關。「方大人,只要您肯相信,並且不見怪敝教從前的過失,我已感激不盡了。」

  祝神娘走了之後,方勝公獨自沉思忖想了一會,又在京師詳細地圖上查看上一陣,才傳令召來四個人,到公事房來集議。

  這四個人,其一就是到慈雲庵去的樓大娘,她的「烏雲三毒罩」乃是武林一絕,江湖上就給她一個外號「烏雲蔽日」。另外三個都是男的。一個年約六七旬左右,鬚髮皆白,此人在武林中大大有名,但近二十年來已平得露面,姓徐名星舟,外號「追風叟」。還有兩人俱屬中年,一個面黃肌瘦,形如病夫,衣衫也顯得襤褸,若在市井中遇見,勢必以為是江湖上落魄失路之人,但事實上他家財萬貫,只不過性情貪婪吝嗇無比,真是一毛不拔,所以獲得了「鐵公雞」的外號,本人姓孫名旺。最後一個衣著華麗,氣派闊綽,與鐵公雞孫旺恰成強烈對照。此人姓柳名亦寒,外號「假員外」。這四人都是方勝公最得力的心腹,當下商議大事。

  「諸位,公孫元波當夜是在此巷門前與祝海棠作別後失去蹤跡的。」方勝公在地圖上指點,話聲到此停止,等大家看清楚後,看他們有什麼意見。

  「那一天晚上,錦衣衛方面會同咱們東廠,九城戒嚴。」年紀最老的追風叟徐星舟首先說道:「老實說,那一天晚上所出動的人手力量,可以說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出京師。」

  「不錯!」

  鐵公雞孫旺說,他的聲音嘶啞,生似大病方愈一般,事實上他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公孫元波決計出不了京師,縱然出得去,亦必被咱們發現。」

  假員外柳亦寒痰嗽一聲,道:「公孫元波在這等情形之下,若是無人掩護,萬萬出不了京師。咱們要查的正是何人掩護這個要犯。」

  樓大娘裊惡的聲音響起來:「掩護他的人可多啦,連那個女孩子祝海棠也敢幫他……」

  所有的男人都微微而笑,因為這「烏雲蔽日」樓大娘本身形單影隻,她憎恨所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已經是人所皆知的事。

  「在這慈雲庵附近。」方勝公道:「公孫元波能夠躲到什麼地方?」

  「普通的人家必定不敢收留他。」鐵公雞孫旺應聲道:「若是他預先佈置的話,他與祝海棠第一次落腳就不會在城南的空屋了。」

  「孫兄雖然指出公孫元波在附近不會有預先佈置的巢穴,立論精闢,可是終究沒點出公孫元波的去向呀!」假員外柳亦寒一面說,目光一直在地圖上搜索。「聽說公孫元波乃是文武全才之士,人又長得英俊漂亮,說不定闖入某些人家的後宅,也會獲得同情收留……」

  「哈哈!」追風叟徐星舟仰天而笑。「柳員外,你到底還是年輕,還存有一份幻想。要知當時時在午夜,公孫元波長得再漂亮,但夜闖人家後宅,決計不獲見諒收留。這一點你放心,我追風叟可以擔保必定不會發生這等情事的。」

  「對,若在大白天才有可能。」鐵公雞孫旺也附和追風叟徐星舟的見解。

  「那麼這附近只有圓覺寺和鎮北鏢局這兩個地方,可容夜行人暫作竄匿。當然,鎮北鏢局的陸廷珍等都是熟人,深知利害,決計不敢收留公孫元波……」白髮蒼蒼的徐星舟徐徐說。

  「我樓大娘才不這樣想。陸廷珍雖是鏢客,一萬個不敢得罪東廠,亦深知咱們的手段,但只有他才能夠把公孫元波安然運出城去,這就是我的理由。」

  在方勝公手下的四個心腹中,論智計,樓大娘是最弱的一個,追風叟徐星舟、鐵公雞孫旺、假員外柳亦寒三人,對她的異議都感到不服,紛紛反駁。

  公事房內群聲呶呶,方勝公拿起案頭的水晶天馬鎮紙,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眾人都趕快停口收聲。

  方勝公道:「樓大娘的話很有見地。縱觀京師九城之內,果真唯有鎮北鏢局方有掩護公孫元波之力。」

  他這麼一說,誰也不敢多言。

  「不過……」方勝公沉吟道:「鎮北鏢局的陸廷珍,咱們監視了好幾年,早已確定他從不捲入官家的是非中。那麼他為何要掩護公孫元波呢?他們之間有何關係?」

  「勝老,乾脆把陸廷珍傳來問問。」徐星舟一面惋惜地拂去掉在袖子上的白髮,一面說道:「陸廷珍雖是一流人物,但到了勝老您這間公事房中,斷斷欺瞞不掉。」

  其他的人都贊成此說。方勝公搖搖頭,道:「不宜打草驚蛇!他如果有膽子掩護公孫元波,就有證明清白的安排,問不出什麼花樣的。」

  方勝公一面說,一面巡視這四名手下大將,最後目光落定在追風叟徐星舟身上,斷然道:「星舟兄,你安排一下,多派點人手,晝夜分幾班嚴密監視鎮北鏢局,最主要的是陸廷珍的行動。」

  「是!」徐星舟站起來,躬身行了一禮,迅即出去。

  ***

  陸廷珍在鏢局的大廳中,手中拿著一張名刺,驚訝地審視。倪賢和樊奉山都默默地等他開腔,但首先打破沉寂的不是陸廷珍,而是洗女史洗心寒。

  「珍大爺,是誰的名刺呀?」

  「哦!是九城兵馬司的指揮大人白翔。」

  「白翔?他來幹什麼?」洗心寒問道:「難道找我們保鏢嗎?」當然這是一個小小的笑話,因為身為九城兵馬司的指揮大人,雖然官位不算高,但幹的正是緝辦盜賊之類的事。以他這等身份,只要傳一句話,南北水旱道上,還真沒有人敢動他的東西。

  「白翔怎會找咱們保鏢呢?」陸廷珍緩緩道:「他的來意如何,見面便知,但咱們不能不未雨綢繆,預作防範。倪賢,你準備一下,必要時毀屍滅跡!」

  倪賢應了一聲,立即離座出廳而去。其餘洗女史和樊奉山都暫時退下,陸廷珍馬上親自出迎。他把客人讓到大廳中,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這兵馬司指揮白翔。只見他濃眉大口,目光銳利,獷悍中帶得有精明的神情。

  兩人已寒暄行禮過,陸廷珍恭敬地問道:「白大人突然光臨敝局,不知有何指示?」

  「不敢當!」白翔應道:「我白翔想陸局主代為介紹一個朋友見見面。」

  「哦?是什麼人?」

  「就是貴局的龐公度先生。」

  陸廷珍微微一愣,道:「龐公度?這個名字熟得很,只不知他目下在什麼地方?」

  白翔微微一笑,道:「陸局主不必多疑,是公孫元波托我來找他的。」

  陸廷珍不禁面色一變,手中茶杯差一點就掉在地上。如果這個茶杯真個掉地粉碎的話,副總鏢頭倪賢的埋伏立刻發動,必定把白翔迅即殺死。

  「白大人,您……您說什麼呀了」

  「我說我是受公孫元波之托,來找龐公度的。陸局主,咱們一句話,行是不行?我不能久呆此地。」

  「公孫元波乃是欽犯,白大人當然曉得,這檔子事,究竟從何說起?」

  「行與不行,一句話就夠了!」白翔毫不放鬆,釘著追問。

  「行!」陸廷珍已盤算好,準備毀屍滅跡,不過他不急於發動,高聲叫了一名手下進來,吩咐去請龐公度來。

  「我知道龐公度先生在貴局中,乃是幕後第二位的重要人物!」白翔沉靜地道:「他也是貴局的智囊,對不對?」

  「對!龐公度向來不露面,白大人居然得知,故此我陸廷珍十分佩服。」

  高冠寬袖的龐公度飄然入廳,向白翔行禮,道:「白大人何事找上龐某?」

  「公孫元波托我向你請教一個大難題!」

  「難題?」對方的答話的確出人意料之外,使龐公度一愣,尤其是這白翔的身份官職,益發使這一事件增加了神秘性。「白大人有什麼難題?龐某只怕智鈍才疏,無法奉答。」

  「公孫元波說,這個天大的難題,相信天下只有龐先生一人能找出解答。」

  白翔已見到龐公度的面,卻還不立刻將難題的內情說出。別人也許還茫然不明其故,但老練精明的陸廷珍已經明白了他的猜忌,當下起身道:「白大人,您和龐先生談談,恕我失陪片刻。」他出廳之後,立刻重新部署人手,不但預防白翔逃走,還防範著外敵人入侵。

  廳內的龐公度深沉地注視著白翔,徐徐問道:「白大人,公孫元波有何難題?」

  「他個人之事,不敢瀆犯龐先生。這個難題不是他的,是東宮太子的。」

  龐公度點點頭,面無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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