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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公孫元波淡淡一笑,道:「在下上床時不敢脫帽,生怕脫了帽子就被冷于秋認出來。請問天下間哪有人登榻尋歡之時,還戴著帽子的?」

  龐公度不覺失聲而笑,道:「原來如此,果然是一個很大的破綻」

  公孫元波道:「所以在下急忙請陸局主親自登場,彌補這個破綻。」

  他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似是痛苦,又似是後悔。龐公度道:「公孫兄有何心事,何不告訴龐某?」

  公孫元波道:「沒有……」但隨即嘆一口氣道:「陸局主雖然出馬彌補破綻,可是冷于秋這一次重來,定必有了某種嚴密的安排,因此陸局主仍然很容易露出馬腳的。」

  龐公度道:「公孫兄這話怎說?」

  公孫元波道:「由於冷于秋這是挾著滿腔疑惑而來,因此,她縱然親眼看見陸局主的面貌無訛,但仍會嚴格查究。如若陸局主稍稍大意,恐怕還是會露出破綻的。」

  龐公度沉吟道:「冷仙子不至於帶人來檢驗他們吧?」

  公孫元波道:「那有什麼稀奇的?像她這種已經成名多年的高手,難道還會怕羞不成?」

  龐公度嘆一口氣,面上現出煩惱之色。

  公孫元波輕輕道:「龐兄,你敢是為翠蓮煩惱了?」

  龐公度先是怔一下,才道:「是的,公孫兄居然也看出來了。唉!我對翠蓮的感情,當真有如親生女兒一般。她……她如何能匹配陸局主呢?」

  他話中已露骨地暗示出,若然陸廷珍真個與俞翠蓮發生關係的話,俞翠蓮自然不可能再回到公孫元波懷中,勢必跟定陸廷珍不可了。

  公孫元波也同情地嘆了口氣,但他旋即拋開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肅然道:「龐兄,在下不得不提醒你一下,那就是東廠還有別的高手,並非只有冷于秋一人。」

  龐公度急急收攝心神,想了一下,才道:「不錯,冷仙子只是東廠三大高手之一。事實上,另外那兩大高手,聲勢之強大還在冷仙子之上。但公孫兄這樣提醒我,是什麼意思?」

  公孫元波道:「無情仙子冷于秋一夕之間兩度搜查鎮北鏢局,想那三寶天王方勝公和鬼見愁董沖非聾非啞,焉有不知此事之理?」

  龐公度頷首道:「不但是東廠,相信連錦衣上的薛秋谷也知道了。」

  公孫元波道:「龐兄想想看,這個消息既已傳遍了廠、衛,其他的人難道全都不聞不問麼?」

  龐公度道:「他們見冷于秋無功而退,便沒有什麼好追究的啦!」

  公孫元波道:「這只是那些人的反應之一,但萬一他們認為非查明冷于秋兩度夜探鎮北鏢局的原因不可時,以他們的作風實力,恐怕貴局不易應付。」

  龐公度道:「這一點龐某已經考慮過了。只要公孫兄不在此地被他們抓到,本局倒是不難應付他們的調查。」

  公孫元波道:「照目下的形勢看來,在下除非背插雙翅,否則休想出得京師。」

  龐公度微微一笑,道:「公孫兄放心吧!龐某自有萬全之計,可以安全送你出京。」

  公孫元波聽了想道:「龐公度不但才智過人,尤其難得的是他手底下有著無數忠心耿耿的人,這些人隨時都可以為他賣命,因此他這番話不算誇口。」

  「好吧!在下這就把玉鉤斜說出來。」他望著龐公度,見他點頭同意,便又道:「這個秘密乃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禁宮中。有一天,掌管御庫的太監向萬貴妃提及一件傳國之寶,問她是不是要放回御庫中。萬貴妃答應了,叫人去取,這才發現這一件傳國之寶已經不見了,一連找了好幾天,仍然找不到。幸而這件事是發生在萬貴妃身上,宮中幾個曉得這件事的掌權太監全是她的心腹,所以這個秘密沒能傳到皇上耳中。直到十餘年後的今日,皇上仍然不知道發生過這麼回事。」

  龐公度插口問道:「這件失蹤的傳國之寶,是什麼物事呀?」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在下也不知道。只聽說萬貴妃密令東廠、錦衣衛追查此事,由於關係重大,所以即使是廠、衛方面,也只有最高級的幾個人曉得而已。」

  龐公度道:「失去傳國之寶,當然是關係重大之事,但據我所知,禁宮御庫內珍玩山積,皇上決計不會發現這件事,甚至再過幾代也未必曉得。」他笑一下,又道:「你別聽了傳國之寶這個名稱就以為很了不起,事實上御庫之內的奇珍異寶,沒有一件不是傳國之寶。」

  公孫元波道:「但這件卻不一樣,那是歷朝以來,每逢新君即位之時要拿出來的幾件寶物之一。我這麼一說,龐兄定必明白了吧?」

  龐公度輕輕「啊」了一聲,面上閃過訝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件事特別嚴重了。」

  公孫元波道:「當今皇上身體不大好,諒龐兄也是知道的,而東宮太子和萬貴妃的情況,也不必多說。總之,太子一旦登基,御庫中若是缺少了這一件寶物,那時你看著吧,宮內的太監至少有一半以上被誅,牽涉之廣,最少也有千兒八百條的生命賠上去。」

  龐公度不聽公孫元波解釋,已明白這件事的後果將是多麼的嚴重。他並且還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何以廠、衛方面竟把其他一切案件都暫時擱起,全力來搜捕公孫元波之故了。他想了一下,才問道:「請問公孫兄,何以這件國寶失竊案被稱為玉鉤斜呢?」

  公孫元波道:「聽說載盛這件傳國之寶的檀盒,上下四方都雕有名家書畫,其中最著名的是宋人林逋的梅畫,以及他自題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劫月黃昏』兩句詩,相信是由於『月黃昏』這三個字,隱射為『玉鉤斜』的緣故。」

  龐公度尋味一下,才道:「這個說法有點牽強,不過這也難說得很,可能事實上正如公孫兄聞說一樣。不管怎樣,玉鉤斜之秘大致上已揭開啦!目下只有一點疑問,卻怕公孫兄不容易自圓其說。」

  公孫元波既驚訝又有點不悅,道:「在下說的都是實話,請問是哪一點竟使在下難以自圓其說?」

  龐公度道:「公孫兄請不要誤會,龐某隻不過指出了你所透露的玉鉤斜之秘,與事實好像有點矛盾而已。」

  公孫元波內心中的驚訝,實在大於不悅,當下問道:「什麼地方發生矛盾了?」

  龐公度道:「這玉鉤斜之秘,照公孫兄說來,連廠、衛中也僅有幾個頭子得知,可想而知這是多麼秘密之事了。目前整個京師天翻地覆,東廠和錦衣衛不惜動員全力捉拿公孫兄,起因正是『玉鉤斜』之故,但是這個驚世的大秘密,最初卻是由一個趕車的小夥子口中洩出。你不覺得有點不合情理麼?」

  公孫元波一怔,道:「唔!龐兄這麼一說,果然好像有點問題。」

  龐公度微微一笑,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看來充滿了智慧,他道:「若果龐某人主持東廠的話,我的做法一定完全不同。」

  公孫元波忍不住問道:「龐兄的做法能不能告訴我?」

  龐公度道:「當然可以,反正我不會教他們。我的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這意思是說,我根本不捉拿你,卻將全力用在正在進行的計劃上。」

  他微微一笑,又道:「目前東廠和錦衣衛為了捉拿你,把一切的案子和正在進行的計劃都暫時擱置。那麼我們不妨假定說,有人透露玉鉤斜之秘,用意正是要吸引轉移東廠、錦衣衛全部力量。若想不中計,只有反過來不捉拿你,卻全力進行預定的計劃。」

  他已發現公孫元波那張難得洩露內心情緒的俊面上有了變化,於是語氣一變,道:「公孫兄,龐某自願助你一臂之力!」

  公孫元波但覺這位鎮北鏢局的智囊,真是智慧如海,深不可測,不能不為之心服口服了,當下道:「龐兄怎生相助法?」

  龐公度道:「我可以使東廠、錦衣衛繼續忙下去。」

  公孫元波情不自禁地道:「啊!那太好了。」

  龐公度道:「我先將方法說出來,讓你聽聽看行得通行不通。我採用兩種手法,一是巧妙地散佈謠言,使對方不斷地接到有關你的消息;二是我將佈置三四個地方,然後讓敵方循線找到,他們將發現一些你用過的東西,還有鄰居的證言,指出你曾匿伏在這些地方。」

  公孫元波對他第二個辦法,一聽之下,首先是「危險」之感,因為這些證人在廠、衛盤訊之下,很容易露出馬腳。可是再想一想,龐公度手下有的是不怕死之人,這是他們鎮北鏢局的一大特色,死士特別多,所以別人無法找到作偽證的人,龐公度卻易如反掌。

  他點點頭,道:「龐兄的兩個方法真是萬無一失,必定使東廠、錦衣衛繼續搜捕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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