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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公孫元波的緬刀提高了一點,威脅之力更強,才道:「杜兄的武功造詣,顯然已達高手之流,但處處裝出稀鬆平常的樣子,直到我消隱了步聲,迅即矍然回頭時,才露出了馬腳。」

  杜弘賠笑道:「就算在下正如公孫大俠所料,沒法隱藏起功力火候,但這也是人情之常,算不了什麼罪狀呀!」

  公孫元波即道:「住口!這條胡同,已顯示貴上不是什麼幫派的首領了,你還騙我!」

  杜弘驚疑四顧,問道:「這條胡同有何異處?怎見得已顯示敝上不是某一幫派之主?」

  公孫元波的刀尖已距對廣胸口不及一尺,原來他在對答之時,不知為何已掣出緬刀,杜弘居然不曾察覺。等到發現時,已經完全受制,當真無法逃得出他刀勢籠罩的威力範圍了。

  他面色一沉,道:「這條胡同的地面乃是新近鋪設的,然而當中卻清晰留下無數蹄痕車轍,可見得乃是因為每日車馬流水價不斷所致,並非時日久遠之故。我倒要問一問杜兄,假如貴上乃是某一幫派之主,他的居處豈有車馬不絕之理?你可別忘了,此地乃是京師,任何幫派之主都不宜公開露面,更何況頻繁無比的應酬?」

  杜弘大有啞口無言之態,又由於他不敢動彈,故此看起來十分尷尬。

  公孫元波又道:「貴上既然公開露面,又每日都有無數車馬出入,可見得身份特殊,縱然不屬廠、衛,一定也不是廠、衛嫉視之人。」

  杜弘道:「公孫大俠猜測至此,不知有何打算?」

  公孫元波哂道:「杜兄既敢為貴上作說客,誘我前往,自然早就把生死置於度外,又或者是決心以一死報答主恩。本人今夜就成全你的心願。」

  杜弘駭然道:「公孫大俠打算殺死我麼?」

  公孫元波道:「你猜對了。本人雖是心慈面軟,但誅殺對頭之時卻辣手得很!」

  他的緬刀一吐,尖鋒抵住了杜弘的喉嚨。現在杜弘更無法反抗了,只有等死的份兒。

  當此性命交關之際,杜弘反而懼色盡消,獰笑道:「你縱是殺死了杜某,也難逃一死。動手吧!杜某若是皺一下眉尖,就不算是男子漢大丈夫!」

  公孫元波在視著對方眼睛,察覺他眼巾閃動著瘋狂似的凶悍光芒,一望而知他當真不怕死。這種人他曾經見過,念頭一轉,猛然醒悟。忖道:「是了,杜弘這一類人,正與大悲莊中的人,特別是燕雲十八鐵騎一樣。不錯,他必是鎮北鏢局之人無疑。」

  杜弘若有所覺,眼中微露驚訝之色,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公孫元波掣回緬刀,道:「帶我去見貴上。」

  杜弘見他已經收回利刀,顯然是千真萬確的了,不禁十分疑惑,但另一方面又十分慶幸自己撿回了性命。

  他默然轉身行去,來到一座高閎的府第之前。只見側門走出一名佩刀大漢,迎上來躬身道:「敝上恭候俠駕多時。」隨即向杜弘道:「老爺現下在秋爽閣中敬候貴客。」

  社弘點點頭,帶領著公孫元波從側門進去,也不知穿過多少曲檻問廊,轉出一座花園中,但見一間敞軒建在寬廣的水池中,池中蓮荷盛植,景色優美。

  公孫元波忽然發覺這座水閣內外燈火處處,是以四下照得相當明亮,可是這些燈火都藏置得十分巧妙,叫人不易發覺是在燈火照射之下。公孫元波看了,不禁大為驚嘆。

  水閣中有幾個人一齊出迎,當先的一個年紀不到四十,面皮白皙,五官清秀,卻自有一種端凝莊肅的風度。其餘尚有三人,兩個是武人打扮,佩著兵刃,另一個是六旬上下的老婦,滿頭白髮,手扶枴杖,微見龍鍾之態。

  杜弘為雙方引見,介紹當先的那位中年秀士,道:「這一位就是敝上。」

  中年秀士微微一笑,道:「公孫大俠惠然駕臨,無疑已猜出了陸某人的來歷,是以無須隱瞞了。」

  杜弘忙道:「公孫大俠還未曾猜出。」

  中年秀士向公孫元波道:「杜弘井蛙之見,還望公孫大俠不要嗤笑!」

  公孫元波於是應道:「陸局主好說了,但這也怪不得杜兄,因為在下起初真沒有猜到。」他一面說,一面更細心打量這個突然崛起於鏢行中,建立了天下第一龐大的「鎮北鏢局」的奇人陸廷珍。

  陸廷珍道:「容陸某引見一下。這一位女史姓洗,向來居住在嶺南,罕得到江湖走動,手中的烏蛇拐有萬夫莫當之勇,但武林中知者卻還不多。」

  白髮老婦道:「陸局主的誇獎,老身愧不敢當。」

  公孫元波道:「洗女史說得好一口官話,如果是陸局主不說,晚輩決計想不到你竟是久居嶺南的。」

  陸廷珍指住其餘兩個中年大漢,道:「這兩位俱是敝局的鏢頭,這一位是倪賢兄,這位是樊奉山兄。」

  這倪賢和樊奉山的名頭,公孫元波都聽過,恭容道:「原來兩位就是南北鏢行公推為五大高手中的兩位,今夜實是幸會得很。」

  倪賢、樊奉山都拱手謙遜了幾句。當下眾人一開走入水閣,分賓主落座。霎時兩名俊秀小童奉上香茗。

  公孫元波呷了一大口熱茶,潤過喉嚨,才道:「陸局主使人傳召,還設法使廠、衛方面之人一無所悉,此舉對區區是凶是吉,殊難預卜。」

  陸廷珍微笑道:「公孫大俠雖然未知陸某用心,卻飄灑光臨,這一份膽力,實在世所罕見。老實說,公孫大俠逃出大悲莊之役雖是得手,卻也費了不少氣力,諒也不至於小看了敝局的力量?」

  公孫元波道:「區區當然不敢小看貴局的力量,相反的我認為貴局比東廠和錦衣衛還要難應付得多。」

  倪賢和樊奉山都泛起欣然之色,敢情他們本來認為公孫元波瞧不起他們,方會大膽孤身前來,是以暗中憋了一口氣,敵意甚為強烈。

  洗女史道:「聽說公孫大俠智勇雙全,今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公孫元波道:「洗女史好說了。區區只是浪得虛譽而已,其實卻是初生之犢,不甚通曉進退之道。」

  他的目光轉到陸廷珍面上,突然精芒如電,銳利似劍,筆直瞪著對方,道:「陸局主放心,你今夜殺死了我,大悲莊的秘密就永遠不虞洩露了,因為區區自大悲莊逃出之後,迄今尚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包括無情仙子冷于秋在內。」

  陸廷珍道:「公孫大俠乃是義烈之士,所說的話陸某句句相信。假如你肯把問以不洩露大悲莊之秘的原因奉告,陸某就更為感激了。」

  公孫元波道:「區區忠心大明朝廷,只要大悲莊不會危害到國家,區區何必與陸局主過下去?再說陸局主這一股龐大力量,既然不與廠、衛同流合污,危害志士,則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必有制衡的作用,是以區區在公在私,都不願敗壞了陸局主的事情。」

  倪賢、樊奉山固然大見寬慰,連陸廷珍亦有欣愉之色,頷首道:「公孫大俠此一看法,陸某十分動心。實不相瞞,目下我對公孫大俠的敵意,已消滅了一大半了。」

  公孫元波瞧瞧天色,道:「既然陸局主信得過在下,敵意已減,何不趁現在天色夫明,讓在下離去?」

  陸廷珍「唔」了一聲,道:「這話可以考慮。」

  倪賢大驚道:「局主萬萬不可縱他離去!」

  樊奉山接口道:「縱虎容易擒虎難,局主若是沒有十分把握,還望三思而後決定。」

  他們這麼一開口,公孫元波立時曉得了一事,那就是這倪、樊兩人雖然名義上是鎮北鏢局的鏢師,事實上卻是陸廷珍的左右手,不但能夠參與機密,而且還是勇武過人之士,才會留在陸廷珍的身邊。

  白髮蒼蒼的洗女史道:「老身也不贊成縱放這位公孫先生離去。」她的聲音冷冷,顯示出她是個性格嚴酷的人。

  陸廷珍擺擺手,道:「諸位不必多言,本人自有打算。」

  公孫元波仰天冷哂,道:「諸位的話聽起來好像已經把在下拿住了似的。在下有點不服氣,只不知陸局主自何決定?」他弦外之言,已告訴對方說,如果陸廷珍不予留難,那就罷了;如果要留難他,那麼他也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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