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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公孫元波道:「他們家靠什麼過日子的?」

  胖掌櫃道:「陳家老的大家都叫他陳老頭,就在菜市口開了一片小小的綢布店。大兒子永利做裁縫,手藝很好。二兒子永祥卻做銀器手藝,就在大街上的老泰昌銀號做工,聽說已經是師傅了。」

  公孫元波道:「大掌櫃對這附近的人家,全都知道得很詳細,真是難得。」口中打著哈哈,心中卻泛起愁意,忖道:「陳家既有兩個媳婦,我怎知道哪一個呢?」

  看來此路又是不通了,因為他就算決計找陳家兒子回家通知,亦須找對人。事實上參加了他們這一行的,往往連父母丈夫妻子之間都不讓知道。例如那陳姓少婦,她的丈夫就未必曉得她的秘密,故此若不是事機危急,實是不可貿然對她丈夫說明而讓他回家通知的。

  既然此舉已十分不妥,何況還不知哪一個是她的丈夫,當然就更為不妥了。

  他取出一錠銀子,交給胖掌櫃,道:「這是押金,我拿了你的藥材出去走走,回頭送回來,以免人家疑心。」

  胖掌櫃先看過銀子成色,這才堆笑道:「大爺其實用不著這樣做。」

  公孫元波包起藥材,走出藥鋪,發覺自己不曾受到注意,當下慢慢地往前走,不一會,已到了另一條大街上。他並沒有存心找尋那家銀號,無奈出得大街,目光一轉,發現自己正好就站在這家銀鋪前面。

  這家銀鋪專賣各種銀製器物,並且還賣一些首飾,鋪面不大,工場是在鋪子後面。

  公孫元波走入去,這刻才是早晨開舖了不久的時分,還沒有客人。

  掌櫃的很客氣地招待他。公孫元波哪裏要買銀器,不過尋機一觸,認為不妨選購一件精致的首飾,也許到時可以送給適當的女孩子。他只是自己不敢多想而已,事實上這時他心中泛起的是無情仙子冷于秋的影子。

  他揀了一支鳳釵,那隻鳳鳥雕塑得極是精緻生動,還鑲嵌得有翡翠,價值不菲,竟達二十兩紋銀。

  公孫元波道:「貴號可有一個師傅姓陳名永祥的麼?」

  那掌櫃忙道:「有,有,他在後面工場裏。」

  公孫元波道:「有煩請他出來,說幾句話。」

  掌櫃的差使小廝大叫,轉眼間一個青年走出來,但見他長相老實,可說是有點醜陋。公孫元波暗暗拿那美貌少婦與他相比,心下頓然泛起了彩鳳隨鴉之感。

  陳永祥驚訝地望著這個陌生客人,還未開口,公孫元波已道:「陳老頭叫我到這裏,說是你在這兒,價錢上不會吃虧,所以我請你出來。」

  陳永祥歡然道:「啊!是我爹讓你來的。」

  掌櫃在一旁接口道:「客官早說是陳老頭介紹的,那就不用叫永祥出來,也是一樣。您如果喜歡這隻翠玉鳳極,那就少算一兩。」

  陳永祥點頭道:「掌櫃減了的這個價錢,是最特別的了,大爺您放心,這個價錢別處也買不到。」

  公孫元波掏出錢付過,道:「你們這兒手工很好,我想要特別打造一件什麼好玩的。」

  那掌櫃已著小廝奉茶,請公孫元波落座,慢慢商量。

  公孫元波向陳永祥道:「你別走開,我得跟你說才不會弄錯。」

  起初那掌櫃的還陪著他,後來有客人上門,掌櫃告個罪便去招呼別的客人。公孫元波跟他談論打造銀器之事,裝出聆聽之狀,心中念頭轉動不停。

  首先他從年歲上,猜測那少婦可能是陳永祥的妻子。因為陳永祥已被他巧妙地套出了他哥哥陳永利的年齡,比他大了十歲,而那少婦看來只有二十左右,大概不會是他的嫂子。

  其次,陳老頭開的綢布店,店裏當然要人幫忙,陳永利也在那兒,所以除非陳永利的妻子為了小孩子等原因,才會留在家中,不然的話,一定和婆婆都到店裏幫忙。那美貌少婦回家後沒有出來,可見得多半是陳永祥的妻子了。

  他突然聽到陳永祥談到銀器手藝之時,口氣中透露出他是這一行中高手的味道,不禁靈機一動,道:「這支鳳釵雖是很不錯,但還不當我意。」

  陳永祥道:「大爺嫌哪裏不好呢?」

  公孫元波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平凡太普通了。」

  陳永祥道:「大爺想找一件罕見精美的首飾,是不是?」

  公孫元波道:「不錯,但我卻不知道要托你打造什麼才好。」

  陳永祥沉吟道:「若是穿戴的首飾,除了鑲工之外,還需貴重的珠寶,這一來造價太高昂,不大划算。」

  公孫元波道:「我不限於首飾,亦不怕貴,就怕不事那位小姐之意。」

  陳永祥同情地道:「那麼待小的想想。小的從前曾經打造過一台金花銀樹,還結得有明珠之果,每一片花瓣和葉子,脈絡分明,費了小的好幾個月工夫。」

  公孫元波喜道:「妙極了,這一台金花銀樹現下在何處?」

  陳永祥道:「在小的家裏。」

  公孫元波道:「你不打算出讓麼?」

  陳永祥點點頭,道:「小的費了無窮心血,實是不捨得賣出。」

  公孫元波曉得凡是巧手名匠,不論是哪一行的,往往會有這種不捨得把心血結晶賣掉之事發生,因此他當真泛起激賞之意,道:「假如我當意的話,那就重價請你再打造一台。反正我也不急,你慢慢打造,可是你收藏的這一台,須給我看看。」

  陳永祥道:「小的就住在那邊橫街上,大爺如是要看,小的帶領你前去。」

  公孫元波萬萬想不到有此收穫,心想:「雖然到他家去,不免背上嫌疑,但只要能暗中警告那少婦,叫她蟄伏一段時間,使敵方認為她沒有嫌疑,那就行了。至於自己這方面,定有法子甩脫跟蹤之人。」

  他早先已用暗號口令試過陳永祥,曉得他是圈外人,所以不敢托他帶口信回去。況且陳永祥一定會疑惑和追究一事,那就是他的妻子怎會與陌生男人相識,又幹起這等秘密勾當?

  他們出去之時,公孫元波手中拿著碧玉鳳釵,卻把藥材暫存在店中。他還特意與陳永祥一路談論鳳釵上的手工,以便旁人都可看見他手中的這件首飾。

  轉眼工夫,公孫元波和陳永祥已經轉入另一條街。

  公孫元波乃是眼視四面、耳聽八方之人,這時一眼已看見一個女子在橫街的對面,正要轉出大街去。這個女子,可不正是那個美貌的陳姓少婦!

  由於他們是轉入來,那少婦是轉出去,彼此相距兩三丈,眼看相錯而過。陳永祥沒有一點動靜,大概是沒有瞧見對面街上之人。

  公孫元波碰他一下,道:「瞧,那個女的。」

  陳永祥望了一眼,並沒有什麼反應。

  公孫元波心下狐疑,口中道:「她的背影真像我的那位小姐,不會那麼巧,在這兒碰上她吧?」

  陳永祥笑一笑,道:「大爺看錯人啦!那是賤內。」

  公孫元波訝道:「什麼?是你的寶眷麼?她獨個兒往哪兒去呢?」

  他們說話之時,已停下腳步,但那少婦卻已轉出大街去了。

  陳永祥道:「她一定是到市場去吧!」

  公孫元波明知不該多問,因為人家做丈夫的也不多管,他再問下去,豈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但他千方百計,為的正是要搶救於她,目下雖是遲了一步,哪兒肯輕易放棄!當下說道:「這就奇怪了,你看見她既不招呼她一聲了,亦不打算問問她,這如何使得?」

  陳永祥驚訝地望著他,道:「小的早就看見賤內,她也看見我,想是見我帶著客人,所以不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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