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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公孫元波心下駭然,忖道:「顯然李隊長乃是故意縱放了這女子,卻在暗中派人監視,只要有人與那女子聯絡,就可以循此線索,搜捕更多和更重要的人物。那陳家的堂客雖然使用過掩護手法,但仍然瞞不過李隊長。由此看來,那個李隊長可能也不是錦衣衛的總旗牌官,定是相當高級的人物改變身份的。」

  他目下當急之務,便是通知那個女子不可向外聯絡,不過這一點卻不容易辦到。一來他不認識此女,即使找上她,把危機說出來,她未必肯相信。二來倘若有人前來與她聯絡,勢必也會受到監視跟蹤,並且列入黑名單中,遲早會被對方查出破綻的。

  公孫元波略一沉吟,當下找了一個正在閒蕩的孩童,先拿了一把銅錢給他瞧,才道:「小兄弟,你到那條胡同口上,在牆上畫一隻大王八,我請你吃東西。」

  那孩童樣子相當伶俐,點頭道:「好呀!但我怕畫得不像。」

  公孫元波道:「不要緊,你這樣畫就行啦。」他用銅錢在牆上畫一個給他看,果然十分簡單。那孩童得了大把銅錢,歡然去了。

  公孫元波遠遠看了,但見那孩童在胡同的牆上依言畫了一隻烏龜,看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現在解決了問題之一,凡是皇儲集團之人,一看見牆上這隻縮起頭的王八,都曉得發生了問題,立刻會遠遠走開。

  但另一個問題更為重要,那就是陳姓少婦如果亦是同路人,她一定要把經過情形報告出去。不管她派人或親自送出報告,凡是此屋之人,都在盯梢監視之列。這一來很容易就被敵方跟出線索了。

  他一定要馬上阻止她發出報告。假如是她本人出馬,則尚可以利用一些暗號,使她折回;但如果她托別的不知情的人傳遞,則警告暗號便不發生作用了。

  忽見胡同前後又出現了幾個人,有男有女。這些人有的扮作買賣零食的,有的扮作小販,可是公孫元波還是辨認得出都是廠、衛中人,其中並且有兩個是武林高手。這些增援的人馬,很可能是李隊長向東廠報告後,由東廠加派出來的能手。

  這一來他更沒有辦法可想了。他本來也曾考慮到收買街上另一個孩童,直接到那陳姓少婦家中報訊,可是此法大有破綻,一來目下尚不知那陳姓少婦是不是圍內的人?二來對方可能把那孩童拿下,逼問出內情,這麼一來,豈不是反而讓敵方獲得了證據?

  除此之外,他本身亦須立即獲得掩護,因為敵方人數增加了不說,其中還有好手出馬。這些精於秘密偵探之道的好手,勢必馬上就先行清查四周的環境,不容許有任何可疑的人存在。

  公孫元波一面考慮,一面打量旁邊的幾家店舖,旋即揀中了一家藥材店,走進店內。這時只有兩個顧客,掌櫃和夥計雖是忙著抓藥,但還有一個五旬左右、穿著商人服裝的胖子,在最靠裏邊的櫃檯,正在檢視一包藥材。公孫元波眼毒如蛇,目光閃視之下,已看出這個胖子,不是店東就一定是大掌櫃了,否則他不會在別人抓藥做生意之時,卻閒在一邊驗看藥材。

  他筆直走到櫃檯前,面色冷峻,卻不兇惡,等到對方抬頭打量過他,並且微露訝色之時,才嚴肅地道:「你是大掌櫃麼?貴姓?」

  那胖子道:「敝姓孟,大爺有什麼貴幹?」

  公孫元波道:「我姓高,是九城兵馬司的捕快。」

  孟大掌櫃「啊」了一聲,連忙從高凳上站起來,但他不站還好,這一站起來,反而更矮了一點。他堆上笑容,道:「原來是高頭兒,只不知有何公幹?」

  公孫元波道:「最近這附近可有什麼特別事故發生沒有?例如半夜裏屋頂有人行走,或是有人慘叫,好像被殺傷等。」

  孟大掌櫃搖頭道:「小的沒有聽到這等聲音,我問問別人去。」

  公孫元波伸手做個阻止的動作,道:「不要問,我們裝出談生意的樣子才行。」他回頭望了一望,只見對街有一個小販,挑著擔子,正向這邊走來。這名小販,乃是敵方人馬當中,可以看得出精於攻擊的一個。

  孟大掌櫃詫異地應了一聲,他一定感到很奇怪,因為公門中人何須如此神秘鬼祟?

  公孫元波回過頭,稍為挪移位置,以便從眼角也可以看見門外的情形,口中解釋著道:「我告訴你,最近有好幾宗飛賊的案子,本司獲得一些線索,指出有兩名飛賊落腳在這兒附近。你想必也明白,這等飛賊狡猾機警得很。本司如果指派熟悉地面的人辦案,你們認得出是公人,飛賊也認得出,所以特別派我來查。」

  他停歇一下,已瞥見那個小販來到店門口,正向鋪內打量,當下伸手把櫃面上的那包藥材撥弄著,口中說道:「這兩個飛賊手下眼線很多,假扮做各式各樣的人,查看在本區出現的生面孔的人。你裝著與我談生意,就沒事啦!」

  孟大掌櫃聽他這麼說,不敢有違,當下也抓了一把藥材。那是從四川運來的當歸,由於價錢相當貴,所以通常購入這等藥材時,總要驗看品質,商討價錢。

  他們的動作看來天衣無縫,那個小販很快就走開了。

  公孫元波道:「我掩飾行藏之故,一方面怕打草驚蛇,另一方面也是怕你們這等良民受到連累,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孟大掌櫃甚為感激,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公孫元波又道:「你連店裏別的人也不必給他們知道,免得人多口雜,傳了出去對你不利。」

  孟大掌櫃自然答應,而且滿心感激。

  公孫元波已經得到最佳掩護,當下轉身行到近門口處,向外查看。

  對面的胡同內走出一個漢子,公孫元波發現那些守伺著的密探,對此人都不加理會,可見得是從別的屋子出來的。

  他耐心地等下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忽見一個中年人走到胡同口,旋即改變方向,橫過街面。

  這個中年人外表上與一般的中年小民毫無區別。不過在公孫元波細心觀察之下,分明見他走近胡同口時,看見了牆上畫的王八,曾經微微愣了一下,這才折轉方向,一徑穿過街道,因此他認為此人必是同路人,見到警告標誌而走開的。除此之外,這個中年人的步伐亦可看出較為沉實有力,頗似是修習過武功之人。

  公孫元波等這中年人走到藥店門口,便似傳聲之法,遙向這個相距遠達兩丈有餘的人說道:「在我說出口令以前,你不可驚疑四望。我的口令是『五嶽朝天』。」

  當他傳聲說話時,那中年人已立時放慢了速度,直到公孫元波道:「五嶽朝天」的口令時,他抬手整理帽子,五指張開,看得清清楚楚。

  公孫元波見他依令回答暗號,並無訛錯,當下確知這人乃是同道人了,便又說道:「你可詐作綁鞋子。」

  那中年人馬上依言而作。公孫元波又道:「你本是要到胡同內,與一個少婦聯絡的,是也不是?」

  對方既不能回答,亦不方便用點頭的動作示意,但他們卻有另一套暗號。只見他大拇指豎起來,公孫元波已得到肯定的答覆了。

  公孫元波接著道:「趕車的兄弟已被錦衣衛抓去,這一個姊妹我想法子就是。」

  那中年人弄好鞋子,起身行去,從頭到尾都沒有向四個張望一下。

  現在公孫元波已確知陳姓少婦乃是同路人,因而剩下來的問題,只有如何通知這個少婦,叫她暫時不要向任何方面聯絡。假如她有要緊的消息息於呈報,則這也是必須解決的。

  本來公孫元波考慮過托這藥材鋪之人送訊到陳家,可是此念旋即放棄,因為一來破綻太多,二來亦難以自圓其說。他暗自忖道:「我固然無法通知陳姓少婦,但難道就坐視看她出事不成?」

  這個想法使他很困惱,但沒有使他放棄努力,仍然集中精神尋思計較。眼前的環境中,已沒有可資利用的人。公孫元波思路一轉,忖道:「我如不能以直接之法通知她,何不改用迂迴之法?在目下這等情況之中,什麼人到她家裏,最不受嫌疑呢?當然是她的家人和時時往來的鄰居或親戚了。鄰居亦在受監視之列,親戚則難以查出,我還是從她家人上面想辦法。」

  他深信陳姓的家人,必定有些是在外面做事的,否則她既不種田,又不開舖,如何維持一家生計?他回到胖掌櫃旁邊,問道:「你們對面的胡同內,一共有多少人家?」

  胖掌櫃道:「只有四家人,兩家姓張,一家姓薛,還有一家姓陳的。」

  公孫元波道:「最外面的一家姓什麼?」

  胖掌櫃道:「便是姓陳的。」

  公孫元波道:「陳家的人口多不多?」

  胖掌櫃道:「不多,只有六七口。」他為了表示人傑地靈,認得附近所有的居民,自個兒滔滔往下說道:「陳家老的兩口子,共有兩男一女。兒子都娶了媳婦,女兒只有十六七歲吧,還未說定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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