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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無情仙子冷于秋似是感到興趣,道:「居然有兩點理由之多麼?」

  公孫元波道:「不錯,第一個理由是你在此地已配備了足夠的人手,布下堅強緊密的羅網,不論我如何奮不顧身,亦無法突圍逃走。你在這一場爭戰中,恐怕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就可獲勝。」

  冷于秋道:「此說不能成立,因為此地的確只有我一個人,連紫雲、丹楓也不在我身邊。」

  「好吧,還有一個理由。」公孫元波說道:「那就是這口青霜劍有問題了。其實這也是不足為異之事,因為你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故此擁有一口奇異的寶劍,說出來沒有人不相信的。」

  冷于秋道:「這話有點道理。」由於公孫元波一直承認她的身份特殊、地位崇高,所以她心中對這個英俊瀟灑的青年大有好感。

  公孫元波道:「實不相瞞,當我一見此劍之時,立刻就考慮到這口青霜劍一定具有特殊的魔力,萬萬碰觸不得。」

  「無怪你不敢下手搶奪了。」冷于秋道:「你的眼力倒也不壞。」

  「眼力還是其次。」公孫元波笑一笑,第一次站直身子,恢復平時站立的姿態,「最要緊的還是不貪。古人說『不貪夜識金銀氣』,意思便是說,若是不被貪慾之念矇蔽了慧眼,就可以看得見金銀之氣了。我對此劍毫無攝奪之心,所以才瞧得出其中奧妙。」

  冷于秋道:「這個說法大勉強了。我這口青霜劍,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是稀世之寶。」

  公孫元波點頭道:「反正我心知有異,不敢冒失出手奪取。接著又想到此劍可能有一種奇寒之氣能侵入脈穴,使人失去行動能力。若是如此,你不但不怕我搶奪,還恨不得我趕快去搶呢!」

  冷于秋道:「你定是一直在裝傻,其實早已洞悉我青霜劍的神異威力。」

  「我可以向天發誓,在你證實之前,我一點也不知道此劍具有這等威力。只聽人說過,青霜劍有冰冷之氣侵砭肌膚,又有濛濛青光而已。」他瞧對方的表情,知道相信自己的話,便又道:「當時我已有了打算,準備出手取劍的話,先扯下衣襬墊手。以我想來,有那麼一塊羊皮墊手,多半可以減去奇寒威力。」

  冷于秋聽到此處,銳利的目光中,隱隱泛出殺機,「你太聰明了,武功也不錯,總有一天可能成為我的大患。」

  公孫元波毫無懼色,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很機警的麼?我告訴你,當你要與我打賭,還答應退到那邊的牆下,我就穩操勝券了。」

  「那也不見得。」

  冷于秋冷冷道:「你縱然撕下皮襖的一角墊手,取去我劍,但不出片刻,你就會受不了而丟下此劍啦!」她停歇一下,又道:「如果你不服氣,我們可以實地表演一次。」

  公孫元波搖頭道:「以咱們的智力,何須實地表演,口頭上較量也足夠了,你說是也不是?」

  冷于秋道:「既是如此,你到了非棄劍不可時,此劍回到我手中,你豈不是輸了?」

  「哪有這麼容易?」公孫元波明亮的俊眼一眨,嘴邊浮起笑意,道:「我跟你實說吧,我一拿到此劍,馬上向寺外奔去。」

  冷于秋嗤之以鼻,道:「你能逃多遠呢?一里還是兩里?」

  公孫元波鎮靜如常,道:「哪裏用得著逃這麼遠?我只須奔到數十丈外的河邊,把青霜劍往河中一丟,請問,那時你怎麼辦?」

  冷于秋不禁一怔,這時又聽到對方發出得意的笑聲,不禁怒上眉梢,叱道:「你敢作此無賴之事,我非當場宰了你不可!」

  公孫元波攤一攤雙手,道:「瞧!你馬上就翻臉不講道理了,對不對?如果講理,你須得先設法撈回青霜劍,在撈回之前不許找我麻煩,而假使你依約不能傷害我的話,我一定能擊退你,趁隙逃得遠遠。」

  「那也不見得。」冷于秋道:「我單憑一雙肉掌,自問已足以綽有餘裕地留下你。」

  「話不是這樣說。試想在交鋒拚命之時,你武功雖高,無奈不能傷我,而我卻可以施展兩敗俱傷的招式。那時候你武功雖高,也不能不敗退,是也不是?」他的立論,是假設在她能守信的條件上。如果她的確能守信,這種說法自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冷于秋道:「笑話!一旦動手,我豈能處處留住手不傷你?」

  「這就是了,所以我寧可採取文比,而不肯當真出手表演。現在請問冷仙子,倘若你守信的話,我是不是可以逃出你的羅網?」

  冷于秋默然不答,但她眼中的殺機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轉濃。那森冷的目光,實是令人不寒而慄。公孫元波何等聰明,這時一望知在她正在作最後的考慮,而料想她的決定,八成是出手拿人,當下微微一笑,反而睜大俊眼,挑戰地迎向她的目光,與她對瞧,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冷于秋以懾人的目光盯著他好一陣,才道:「你向來都很倔強,是也不是?」

  公孫元波道:「我自小孤露,什麼惡人都見過,豈有怕你之理?」

  冷于秋道:「別的惡人頂多打你一頓,而我卻一舉就取了你的性命,這點卻大有不同。」

  「我才不在乎呢!你為何不出手?」

  無情仙子冷于秋長眉微微皺一下,露出厭惡的神色,道:「別惹怒我,否則你就不止是被我生擒,而是血濺當場了。」她話聲方歇,便舉步前跨。她走一步,公孫元波便退一步。霎時,她已走到青霜劍旁邊,伸手拔起來。

  公孫元波道:「我不怕你,但我也沒有打算觸怒你。」

  冷于秋倏然發現這個英挺的青年敵手,竟使她泛起了無從措手之感。她這時很想出劍把他殺死,免得囉嗦,而這樣做,正是她一向的方法。她總是決斷、明智以及冷酷無情地除去一切障礙。這公孫元波的態度,依照冷于秋過去的習慣,第一個反應就是出手擒下他,狠狠地給他幾記耳光,然後絕不留情地將他殺死。但是她目下居然否決了這種反應,可是又不知應該怎樣方是最佳的處置方法,所以她泛起了奇異的感覺,不得不省察自己的內心,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個青年有什麼地方,竟足以使她有不能下毒手的感覺?

  她躊躇一下,把青霜劍收回鞘內,自言自語道:「真是倒霉死了!」

  公孫元波猛可發現殺身的危機已經過去了。回想一下自己的態度,實在倔強得令人惱火,險險激得對方挺劍殺死他。這麼一想,不禁出了一旦冷汗。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個脾氣倔強的毛病休想改變得了。儘管事後檢討,曉得這樣做法太過愚笨,可是一旦碰上同樣的情景時,便又會情不自禁地發這等騾子脾氣。

  他對這一個在敵方陣營中高居三大主腦之一的人物大感歉然,道:「你被我這麼一個無名小卒誤了大事,我實在感到歉疚。」

  冷于秋登時柳眉倒豎,怒道:「你別得意!說不定你們那個傳送真正情報之人,已經落在我方手中。哼,不但是鬼見愁董沖也出馬,連三寶天王方勝公亦親自出動。你們逃得我和董沖這兩關,只怕最後過不了三寶天王方勝公這一關。」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方勝公麼?他誠然是東廠中名氣最響亮的一個,但他不過是持有三件稀世之寶而已,論本事未必就真的很了不起。」

  冷于秋道:「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竟說出這等愚蠢可笑之言!我告訴你,方勝公才不倚靠他名震天下的『三寶』呢!」她用玉蔥似的手指指指自家腦袋,道:「他才是最有才智心計之人,連我和董沖都怕他三分,你懂得什麼?」

  公孫元波道:「他好像沒有過什麼驚世駭俗的事蹟,我只知他的紫金弩、掌心劍和斷腸草是天下莫當的寶物。」他停歇一下,又道:「紫金弩的威力,那天夜裏在大名府已經見識過,但我還不是活下來了?」

  冷于秋鼻中發出「嗤」的冷笑聲,道:「你以為我當夜真的旨在殺人麼?」

  公孫元波突然警覺不必與她抬槓,因為此女的機警聰明的確到了可怕的程度,若是說下去,恐怕會不留心洩漏了秘密。他馬上改變話題,道:「你一定說得不錯,在東廠中,三寶天王方勝公才是第一高手。只看他敢把三寶之一的紫金弩借給你用,可知他的確不靠這等外物取勝。」

  「這話還算是有點腦筋,否則我就不跟你說話啦!」

  公孫元波轉眼四顧,之後微微一笑,神采飛揚的俊眼盯住對方,道:「我可不敢太露鋒芒,免得你生出嫉才之心。不然的話,我馬上可以說出很多言之有物的話。」

  冷于秋哂道:「你不過是一名小卒,居然說到我會嫉才,真是笑話!」

  「你如果真能不嫉才的話,我就告訴你,咱們談了這些話之後,我已經知道我方的奸細是誰了。」

  冷于秋不覺露出訝色,問道:「你知道誰是奸細?」

  公孫元波斷然道:「就是陳四叔陳元。」

  冷于秋道:「他是誰?何以見得就是他?」

  公孫元波道:「你瞧瞧看,咱們現下在什麼地方?」

  冷于秋道:「還用說麼?這兒是極樂寺的國花堂。」

  「對了。現在雖在嚴冬,但此地景色仍然很可觀賞。假如咱們不是敵人,而是好朋友,則咱們到這一處幽美清靜的地方作知心長談,那是再合適沒有的了,對也不對?」

  冷于秋顯然捕捉不到他話中的含意,是以只含糊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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