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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星岩大師的右手酸麻得簡直不能再用力,忙也見機收篷,呵呵一笑道:「中國武學果然足以驚世駭俗,貧僧佩服。」

  湯英駭然對孔智德悄聲道:「此人武功如此高強,取我等性命易如反掌。」

  孔智德道:「如被對方收羅了去,可就真個寢食難安了,大人務須極力籠絡。」

  大家回到艙房中,星岩大師便問道:「秦先生身手如此高強,在敝國已可以縱橫無敵。只不知在貴國之中,秦先生是否也是天下第一人?」

  仙人劍秦重心想這和尚前倨後恭,頗可發噱。聽他的話,敢情他在青丘國中,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因此試出自己的功力之後,便敢說自己可以在青丘國縱橫無敵。這也是大司馬湯英何以要他和星岩和尚比武的用意,大概湯英的政敵,所蓄養的武林高手和星岩等人差不多,假如自己能贏星岩和尚,自然也贏得對方的人。當下認定必須嚇一嚇星岩和尚,便認真地道:「在下這一點淺薄功夫,那敢在貴國稱雄?如論在中國武林之中的地位,也不過湊個第三流的腳色而已。」

  事實上他這話乃是違心之論,以他此時功力,雖不能和碧雞山玄陰教主鬼母、他師父碧螺島主于叔初、劍神石軒中決一死戰,但除了這有限的幾個人之外,再能和他打個平手的人,已寥寥無幾。因此他在中國武林中,已可稱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星岩和尚、開山神程錫、拚命三郎章先等聽了此言,心中暗自駭然,驕傲自大之氣,從此減去六七分之多。

  大司馬湯英吩咐擺酒,歡宴秦重夫婦。但秦重堅決推辭,請求立即送他到權島去,為的是恐怕宰相李琦或四位親王亦已派人潛赴權島,加害孫奇老人。

  這時因已化敵為友,三艘大船本離岸大半里,此刻業已向岸邊駛回。

  頃刻間船已抵岸,湯大人命備快艇送他渡海,約他到權島安排好之後,回來便再晤面。

  仙人劍秦重主要想避開再和袁綺雲見面,應諾而去。

  直到第三日午夜時分,忽有一人輕巧迅疾地縱上大船。泊在岸邊這三艘大船,因湯大司馬在當中的一艘,是以防衛嚴密,其餘旁邊的兩船,卻沒人注意。

  袁綺雲在艙房中夜不成眠,忽然聽到木門輕輕一響,坐起身看時,只看一條人影閃將入來。

  她把枕邊的火摺捏在掌中,等到那條人影走近床前,突然打亮火摺。火光一閃,只見來人是個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的少年。但身體卻壯健異常,雙肩寬闊。

  對方微微一驚,隨即輕聲問道:「你可是袁綺雲?」

  她點點頭,反問道:「你是什麼人,半夜闖入我房,意欲何為?」

  那少年道:「師父命我前來看看你……我師父就是秦重。」

  袁綺雲啊了一聲,面上露出無限歡喜,用火摺的微光,細細端詳這個雄壯少年。這時可就看清楚這個少年不但赤上半身,露出壯健堅實的胸膛。底下也僅僅穿著一條黑色短褲,赤著雙足,左手提著一柄連鞘長劍。

  這雄壯少年正是熊烈,他奉命上船之時,曾經得過秦重指點,說是袁綺雲武功不弱,如果她已驚醒,便用一套言語和她敷衍,等她不提防時,才出手點她死穴。否則一旦驚醒別的人,中間大船上的星岩大師、開山神程錫等人均是強敵,不易打發。

  這時熊烈小腿上的烙痕已讓神醫孫奇以神奇醫術,將之消除,是以他肯僅僅穿條短褲,以便必要時跳水逃走。若在昔日,縱有這等必要,他也不肯僅僅穿短褲。

  袁綺雲歡喜無限地道:「你是重郎的徒弟?啊,多麼英俊的兒郎,請你把燈點上,然後告訴我一切事情。」她把火摺遞給熊烈,又含笑道:「你知道的,我一腿已廢,真不方便。」

  熊烈一點也不知道此事,聞言微微一怔,暗想這位少婦不但一腿已經殘廢,而且和師父不知是什麼關係?看她露出這等歡喜親切的情景,大概關係極深。而且又眤稱秦重為「重郎」,更可想而知。

  他一時無法下手,便如命接過火摺,把燈點上。

  袁綺雲在床上坐好,用毯子把下半身蓋住,攏一攏頭髮,用極為親切的眼光,凝注在那少年面上。

  她在三日之前,極為憔悴。但自從見到秦重之後,心情大寬,加上湯大司馬親自來向她慰問,說明秦重趕著辦一件事,不久便可以回來和她重聚。是以只須數日工夫,她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此刻精神煥發,青春的光采完全回到她身上,昔日那種甜蜜可愛的笑容,重複浮現在圓圓的面龐上。

  熊烈在燈光之下,看清楚袁綺雲之後,暗自一愣,忖道:「天啊,我一生未曾殺過人,誰知道第一次要破戒,竟是這麼親切可愛的人……」

  袁綺雲問了他的姓名年齡和籍貫,便快活地道:「我真喜歡你,將來我們一定相處得很好。我和重郎分別了一年多,生像已歷過千萬劫,那件火鱗衫他一直穿在身上麼?」

  熊烈心中替這位甜甜的少婦浮起一陣哀傷,道:「師父一直穿在身上。」

  「我知道他不會忘記我這個可憐的妻子的,那一次我們在大軍包圍之下分散,我原擬拚著一死,引得那些軍隊注意我,以便讓他衝出重圍,但想不到今日仍然能夠活著相逢……」

  她瞧見那雄壯的少年流露出訝異之色,便又道:「你奇怪我為何會活下來,而且在此地麼?」她隨即簡短地把當日吃官府逮捕,然後大司馬的智囊孔智德如何設計誘出底細的事說出來。

  「我十分擔憂重郎會因此而遭遇不幸。但他畢竟是有本領的人,大司馬對他十分推重和客氣。」

  熊烈心中十分迷惘,第一是他此時方始知道袁綺雲是師父的妻子。第二是師父說的袁綺雲最該死之處,便是她不該洩露他的底細。但原來其中有這段緣故,可怪不得袁綺雲。

  只聽她悠然遐思地道:「我相信重郎終必能夠在這青丘國中,出人頭地,並且把浮沙門的劍術學到,然後回返中原,和那劍神石軒中大俠較量高下。」

  熊烈更加覺得不安,直到這時,他才明白師父對那美麗如花、舉世無儔的綠裳公主並不是真心相愛。他還要回到中國,和那個石大俠比劍。這樣說來,師父之和綠裳公主要好,一則是利用她的地位而能夠在青丘國立足。二則是想從她身上學到浮沙門的劍術……

  一種令人迷惘和異常深刻的悲哀浮升起來,使得這個純潔和血性的少年,覺得十分痛苦。他為了那尊貴和美麗的綠裳公主與及這位情深一往甜蜜可愛的少婦而憐憫和悲哀。但他又不敢對於那位恩德深重的師父有所譴責,故此十分痛苦……

  袁綺雲甜甜地笑一下,道:「你看我奇怪麼?我是這麼渴望要知道重郎別後的一切,但見到你時,卻來不及詢問,只顧說自己的話。」

  熊烈想道:「那是因為你許久以來,積鬱在心中的話太多了,而又沒有人可以訴說,故此情不自禁……」他越是瞭解這位可愛可憐的師母,越是替她悲哀。

  袁綺雲又道:「怎麼天色快亮了,你今晚此舉,如不想被人得知,可就得離開了,雖然我真不願意你就此離開……」熊烈茫然站起來,她又道:「我真歡喜你,可惜我現在沒有東西送給你做見面禮。」

  她的真摯的情感,深深感染到熊烈心上,使得這個少年人差點要為她哭出來。但他還得裝出笑容,道:「師母,你對我真好,我決忘不了!但是……但是現在我要走了,你有什麼吩咐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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