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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然一定要淪為賤奴,那也沒法。」秦重答道:「但不知貴國的規矩是不是誰先看到我們這些異國人,便收為賤奴?」

  桑柴搖搖頭,道:「不,若是這樣,我也不會跟你們嚕囌了!我們官府有一個衙門,專管賤奴之事,稱為『役奴司』,凡是全國一切賤奴買賣事宜,均到役奴司登記,在指定的日子和地點,大批進行交易,或買或賣,悉依賣主或買客之意,役奴司抽總值百分之二十,以歸國庫。敝國這一項收入,十分可觀,故此役奴司權力甚大,足以左右朝廷!你們若被發現,便算國家賤奴,屆時出賣,得款悉歸國庫,先發現你們的人,每名獎一百金。」

  「那麼我們起碼值二百金了。」秦重自嘲地說。

  「那也不一定,這是國家的規定國人不得私藏逃奴,有時國家還要貼本呢!」

  「難道貴國常常有異國人漂流之事麼?要不然其餘的賤奴那兒來的?」

  桑柴笑道:「你問得好,這種賤奴制度,三十年前才開始。原先犯罪重大的人,都判到『大瘋島』去,但後來大瘋島的人數太多,不免有些逃回。這些人都身染痲瘋惡疾,鬧得一國皆驚。是以國王下令把大瘋島上的人殺了大半之後,便創立了這種賤奴制度。凡是罪不至死的人,有時判為賤奴。不過多半是罪犯的家屬被判為賤奴,罪犯則處死。」

  袁綺雲聽得一身冷汗,叫道:「重郎,我們快點設法回去吧!這種地方怎能停留?」

  秦重微笑道:「別慌,命中注定時,逃也逃不掉。」心中卻忖道:「那艘船隻有三人,我既然疲乏無力,但相信仍然制服得住他們。搶了這艘小船,便可以掉首逃回。不過船上如沒有淡水糧食,也逃不了多遠。還是問清楚後,如果附近島上有機可乘,便奪舟到島上去弄些淡水和食物,才能逃返中土……不過最可疑的一點,便是這人為何對我們十分客氣,有問必答?他何以不貪圖那二百獎金?還把內情告訴我?」

  他心中生疑,便細心地視察那桑柴,卻發現不到他面上有什麼詭詐之色。至於那兩個划槳的水手,此時看來倒像是他的賤奴,眉宇面目間流露出服從的神情。

  秦重轉臉向桑柴問道:「承蒙桑先生指點,愚夫婦萬分感激,不知何以為報?」

  桑柴生似早已想好,此時毫不猶疑,道:「你們不必向我道謝,只要不洩露出曾經見過我,那就夠了。否則我可要遭受處罰,或者變為賤奴也說不定,現在你們到我船上來,待我送兩身衣服給你,與及送你們上岸。以後你們自行想法子返回中國。」

  秦重心想這廝如此好心,真不知有什麼詭計,不過目下已無考慮餘地,便道謝了,把妻子抱起來,跨過對方船上。

  桑柴對一個水手道:「把那一角破船拆散。」

  那水手應聲取出一柄長斧,便向破船斫去。那人沉雄有力,長斧又極為鋒利,不消幾下。那一角破船已散為數十片,隨波逐流而去。

  秦重見那水手似是練過武功,微覺凜惕。桑柴取出兩套衣服給他們夫婦替換。兩人鑽入蓬艙中,正在換時,驀然發覺小舟已經行駛,秦重疑惑地和妻子交換眼色,袁綺雲把火鱗衫遞給他,輕輕道:「快穿上。」

  秦重雖想把這件能夠抵禦兵刃水火的寶物給妻子護身,但一來袁綺雲的意思十分堅決,二來實在沒有時間。這等寶物,如若吃人家覷見,那時節當真惹來殺身大禍。

  這件火鱗衫由一片一片紅色的魚鱗密密綴在一件上好真絲汗衫上,用金線縫住,穿時魚鱗向內貼著身體,故此不會映出火紅奪目的顏色。

  當年袁綺雲曾經仗著這件火鱗衫,硬接了西涼派宗師移山手鐵夏辰一掌,仗著此衫的妙用,把對方的掌力化向全身,然後才卸掉,因此全身衣衫鼓起來,宛如從體中發出的氣體,把個移山手鐵夏辰駭了一跳。那移山手鐵夏辰掌力奇重,為武林中有數人物,她以一個妙齡少女,居然接得住這一掌,本就足夠令人驚駭。何況鐵夏辰壯年之時,因被號稱隴外雙魔的九指神魔褚莫邪,冷面魔僧車丕兩人夾攻,正在不敵之時,一位老道人突然出現,硬接了九指神魔褚莫邪揚名天下白骨掌力的一掌,其時那位老道人也是整件道袍膨脹起來。鐵夏辰憶起往事,以為袁綺雲這一手功夫乃是那位老道人嫡傳絕藝,憶念前恩,便不再出手。直到如今,移山手鐵夏辰還不知袁綺雲當日乃是仗著這件火鱗衫的妙用。而這件本是崆峒派前代祖師將「千年火鯉」的鱗甲製成的護身寶物,因涵玉祖師被星宿海兩老怪所害,便輾轉到了袁綺雲手中。

  仙人劍秦重穿上衣服之後,看看那件短及膝頭的布袍,自家也覺得好笑。他自個兒爬至艙外,向桑柴拱拱手,道:「桑先生的大恩大德,愚夫婦決不敢忘記。」

  桑柴打量了他一眼,便道:「你把帽子戴上,便沒有人看得出你是異國人了!記住,日後縱然你們蹤跡敗露,也不可供出我啊!」

  秦重道:「大丈夫一言駟馬,桑先生放心!不過還請桑先生指點一下,以免上岸後隨便一開口,使露出破綻。」

  桑柴點點頭,道:「現在我送你去一個島上,此島名為飛箝,是本國十七島中七大島之一,人口繁多,尚稱富庶。你們只須說是從『權島』或是『謀島』來的,誰也查不出來。」

  秦重覺得他提及的島名甚怪,自己似乎在什麼書上見過,便先問道:「請問這十七島的名字,可以見示麼?」

  桑柴道:「當然可以,那是『捭闔』、『反應』、『內揵』、『抵巇』『飛箝』……」

  才說到這裏,仙人劍秦重已明白就裏,敢情這十七島的名字,乃是按照中國諸子百家中鬼谷子一書的篇名,一一命名各島。那鬼谷子本來有十四篇和陰符七篇,但僅以陰符作為一島之名,剩下尚有兩島,卻以「內篇」和「中經」名之。當下便記住了,並且曉得前面所提七島是為大七島,「陰符島」即是「大瘋島」。

  「以桑先生的話推想,貴國人口既多,地方又大,則賤奴潛逃至別島,誰能發現?」

  桑柴笑道:「你問得好,現在先請你看看你的衣服。」

  秦重低頭一看,只覺得形式與中土不同而已,於是問道:「難道區別之處就在於衣服?那麼賤奴們也能換上這種衣服,誰看得出來?」

  「不但看得出來,而且這賤奴是什麼地方的人,轉賣過幾次,均可查出。」

  秦重轉目去瞧那兩名打槳的水手,他們都不穿這等短袍,卻穿上長褲,裝束與中原的人無甚差別。他雖然聰穎過人,但此刻卻找不出絲毫可疑之處。

  「你一定無法看出來,讓我告訴你,我們這種衣服,乃是國家規定。因本國氣候四季均差不多,不太熱也不太冷,是以舉國之人,從來不須穿著長及腳面的衫袍或褲子。那些賤奴們的記號,便在小腿上,先由役奴司烙下一個記號,表示出是何處人氏。然後主家買去,又另行烙上一印,轉賣得越多,小腿上烙痕也就更多,是以在我們國中,是不是賤奴,一目了然。」

  秦重哦了一聲,這才恍然大悟。對於青丘國這種別出心裁的設計,甚是佩服。

  桑柴又道:「我教你買賤奴的方法,凡是烙痕記號多的,身價就越高。自然年紀太老的,便不能引用這個辦法。」

  秦重大奇道:「桑先生這一說,真叫在下不解,聽起來倒像是相反才對呢!」他笑一下,道:「你試想想,所有能夠蓄養賤奴的人,都非富則貴,他們挑選賤奴時,都打聽得清清楚楚,不是好的決不肯買。所以凡是好的賤奴,他們都設法轉讓,或者交情深的話,也常有贈送之舉。這些好賤奴轉來轉去,小腿上的記號自然多了。」

  「那麼一些不好的呢?既沒人買,難道官府供養?」

  「不錯,如果真個十分不好,主家可以售還官府,有個一定的價錢。賤奴們如回到役奴司,經過三次都賣不出的話,可就吃盡苦頭了,官家許多危險艱苦的工作,都由這些賤奴去做。而官府的伙食甚壞,兼有軍隊監工,縱然想逃,也無可能……至如一般富貴人家蓄養賤奴,只要做得好,有時比窮苦的老百姓過得還要舒服。」

  仙人劍秦重道:「但一個人沒有了半點自由,縱然住食都好,也沒意思……對了,女奴也是烙記號在小腿上麼?」

  「也是一樣,不過烙鐵都用特小號的,比較好看些。我告訴你,女奴才真是悲慘不過,只要略具幾分姿色,那就比娼妓還不如……而且紅顏容易消逝,年紀稍老,生活便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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