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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他並沒有收回劍勢,但封乾所感受的壓力已減輕許多,同時又得到他的允諾,知道他不會趁機變招攻擊。這時才得以移動目光,向牆上望去。他瞧了一陣,才道:「我從未見過他們。」

  王鴻範道:「他們是我的師弟何鴻文和師妹李鴻蓮。」

  封乾一怔,道:「你們師兄弟一共還有多少人?」

  王鴻範道:「還有一個師弟,但他虔心向道,已不管塵世之事。」

  封乾仰天嘆息一聲,道:「我輸啦!」

  他一鬆手,兵刃落地,發出「嗆嗆嗆」的聲響。王鴻範劍勢一顫,如銀蛇鑽動,快得眼幾乎看不見地刺中了封乾的胸口。不過王鴻範僅僅是以劍尖點中對方胸口,似乎連衣服也沒有扎破。封乾既沒有倒下,亦沒有負傷之狀。吳丁香雖然測不透此中玄妙,不過一瞧王鴻範已經退開了兩步,還收起軟劍,便知道大勢已定。封乾再瞧瞧何李二人,才又道:「不但我輸了,連家師也老早輸了。」

  何鴻文接口道:「這話怎說?」

  封乾道:「家師直到幾個月前離世之日,還堅信逍遙老人,不曾找到傳人。誰知令師早在數十年前,已經有了衣缽傳人。」

  李鴻蓮道:「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是衣缽傳人?」

  她可不是明知故問,而是的的確確認為這幾個同門並沒有得傳師父衣缽。雖然逍遙老人曾經宣布,在武學方面,王鴻範是繼承之人,在道術方面,范鴻志是傳人。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了付託。然而她認為師父只是不得不爾,由於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勢難覓徒傳功,才把衣缽傳給了他們。封乾應道:「依我看來,有兩點理由,可以測知你們已繼承了逍遙老人的衣缽。第一點是集道法和武功於一身,但似他這等人物,千截難有,所以他須得分別擇人而傳。唯其如此,方足以證明逍遙老人當真已繼承有人了。」

  這番理論,似平實而高超,在場之人,莫不覺得除非像封乾這等人物,決計無法作此推論。李鴻蓮又道:「第二點呢?」

  封乾道:「你們的年紀和功力,已顯示出修為的日子,至少有二十年以上。可是江湖上全然無人得知,可見得你們一直沒有混跡江湖上。」

  他停歇一下,又道:「逍遙老人修習的是散仙法門,講究的是自在來往,不留痕跡。如果你們享有盛名,那反而證明你們不曾得到正宗心法。」

  吳丁香聽得似懂非懂,忍不住道:「任何家派之人,也可以不混跡江湖呀!」

  封乾道:「可是武功練到這等程度,其間一定有一個階段,非得出世磨練不可。唯有逍遙老人的家數,不能入世,沾惹是非,以致分心,此是他們這一派的莫大矛盾,我不知道遙老人用什麼方法,能夠克服這一先天上的缺陷。」

  王鴻範微微一笑,道:「封兄高論,真是教人佩服,我疑惑了幾十年才想通的問題,竟不料封兄能夠一口道破……」

  原來他們同門四人,曾經由於逍遙老人封關之故,無法入世修積善功,耗費了幾十年光陰。王鴻範也是出關之後,方始悟得此中玄理。卻不料封乾竟也曉得,是以心中大為佩服。並且也真真正正了解何以師父絕世功力,仍然一直把人魔沙天桓視為敵手,從來不敢輕忽之故了。但見封乾深深吸一口氣,面上泛起一片潮紅,但施即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刺眼的慘白色。吳丁香一瞧而知他已經受了內傷,不禁輕輕啊了一聲。可是突然考慮到整個情勢,似是不便向他慰問,當下便不言不語。不過封乾卻感激地向她瞅了一眼,接著轉向王鴻範道:「我可以走了吧?」

  王鴻範道:「請便。」

  封乾道:「依你看來,我還有沒有生還的機會?」

  王鴻範爽快地道:「相信沒有機會了。」

  封乾道:「我精修苦練了幾十年,這些功夫心血,難道完全白費?我可有點不大相信。」

  王鴻範道:「那麼你試一試便知道了。」

  封乾道:「在我離開之前,有個小小要求,只不知你能不能答允?」

  王鴻範道:「封兄還有什麼未了心事?」

  封乾道:「我想把錢如命帶走,她是人間一大厭物,罪孽深重,在你們來說,她也是死有餘辜之人……」

  何鴻文訝道:「你帶走她有何用處?難道你還受不夠麼?」

  李鴻蓮接口道:「錢如命已活不成了,封兄何須多此一舉?」

  封乾道:「我知道她活不成,但我仍然要親手取她性命。」

  何鴻文道:「封兄的心胸也未免太狹隘了。」

  封乾道:「老實說,今日與王兄的一場決戰,我仍然輸得不甘心。假如不是錢如命之故,相信王兄想贏得我兄弟,仍須付出相當代價。」

  他停歇一下,又道:「錢如命的厭功,對我雖有影響,可是到了與王兄決戰之際,倒是不起什麼作用。然而由於她曾在我身上做了手腳,以致我不得不激起『情慾』,這一點後來與王兄決鬥之時,在至為微妙的變化時,可就發生重大的不良影響,使我的功力不能達到至為精純的境界,說來說去,都是這個可厭可恨的婦人所害,因此,我定要取她性命。」

  李鴻蓮道:「原來如此,相信大師兄會答允你的要求的。」

  王鴻範馬上應道:「抱歉得很,出家之人,最重因果,此事恕難遵命。」

  他說得很堅決,是以封乾曉得用不著多說了。他沉重地吁口氣,舉步行出去。何鴻文、李鴻蓮在牆上,監視著他的行動,直到他已走得看不見了,這才飄落院中。何鴻文馬上就走開,院中只剩下王李吳三人。吳丁香先向王鴻範他們,謝過救命之恩。接著皺起眉頭道:「王先生敢是打算救活這錢如命麼?」

  王鴻範道:「是的。」

  吳丁香憂慮地道:「為什麼呢?」

  王鴻範道:「因為錢如命一死,封乾就可能得救。妳要知道,只要錢如命活著,不但她的厭功,能夠遙遙阻撓封乾,而且必要之時,尚可借她之力,找到封乾的下落。」

  吳丁香恍然大悟,道:「原來封乾不一定會死的,你是故意留下他的性命,好讓查公子報仇雪恨。」

  王鴻範道:「我只是盡力安排而已。但天下之中,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他轉眼向李鴻蓮望去,問道:「妳派人通知查公子沒有?」

  李鴻蓮道:「人是派去了,只不知可找得到他?那信差是個鄉下人,說不定有了差錯,不能達成任務。」

  他們又談了一陣,何鴻文帶了李益來到。此時錢如命的手下人,早已各自將燈籠火炬插掛在廊柱或牆上,走得一乾二淨。李益與吳丁香相見,四道目光,頓時糾纏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開。何鴻文過去檢視錢如命的情況,突然一驚,道:「大哥,錢如命已經死啦!」

  眾人都吃了一驚,何鴻文翻過錢如命的屍體,看了一眼,便道:「她是被毒蛇咬死的,這條毒蛇,還在這兒。」

  大家都趕緊過去圍攏著觀看。只有李益因不懂武功,是以被禁止走近那邊。但見一條細細長長赭紅色的毒蛇,兀自盤繞在錢如命的身邊。它被人驚擾之下,馬上昂起頭,紅信吞吐,還發出一陣極細細的嘶嘶聲。王鴻範道:「怪不得封乾在這兒講了半天話,原來他還有這麼一手,直到他確知錢如命已經斃命,才始離去。」

  何鴻文也道:「這廝真厲害,咱們須得馬上追搜,務必將他當場殺死,才可永除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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