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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布簾後的女子,果然大為恐懼。因為照原來計劃,阿烈和高青雲等七八位高手,應該在暗號發出之後,十句話的時間內趕到露面。可是現在外面毫無動靜,而她拖延時間至今,已經是計窮力竭,沒有法子再拖下去了。陸鳴宇得不到對方回答,頓時湧起一腔殺機,代替原先的情慾。他揮掌一掃,掌力呼地湧出。屋角那幅布簾,颯的一聲,整個掀起來,露出裡面的女人。陸鳴宇那麼老練之人,也不禁一怔。原來這個女子,身上已經不是袒腹露背的褻衣,而是勁裝疾服,手提長劍。但這還不稀奇,最令人愕然的是這個女子,已不是早先媚態橫溢的李慧心,而是俏麗的歐陽菁。

  陸鳴宇曾經向她施展過「蠱術」,所以可以算得是十分熟稔了。他一望之下,頓時明白在歐陽菁身後,定是有一道秘門,剛才那個媚艷少女,乃是打秘門逃掉。這個靈警無比的魔頭,在霎時間,已考慮到「逃或出手」的問題。本來他是以逃走為主,絕對不想動手。可是當他以掌力捲起布簾之際,耳中已聽到門外和窗外,都傳來輕微的聲響,顯然已有人防守。因此,他迅下決心,務要擒下這個少女,作為突圍而逃的人質。假如他曉得在外面的不過是歐陽菁的家將們,則他必將毫不遲疑地逃走。歐陽菁左手迅即又拔出一口匕首,那對寶石似的大眼睛,凝瞪著對方,冷冷道:「陸鳴宇,你還打算作困獸之鬥麼?」

  陸鳴宇連聚起全身真力,陰險地笑一下,道:「妳這話完全說錯了,困獸之鬥,是妳而不是我。」

  以陸鳴宇的聲名和造詣,這話一點也不算囂張。他們這刻相距只有七八步,乃是出手即及距離。歐陽菁縱想從暗門中逃走,可是她必須擋得住陸鳴宇的一擊,才可安然而退。因此,她必須計算過自己能抵擋得住對方這一擊,方敢作逃走退開之舉。可是她目前最大的困難,還不是對方兇險萬分的一擊,而是接下去沒有人能阻擋陸鳴宇遁走。要知目下阿烈和高青雲,以及諸大門派的高手,全都不在此地。這兒只有歐陽菁和她歐陽家的三家將在場,若是只求自保,仍有能力,若想絆住陸鳴宇,就完全辦不到了。歐陽菁現下的身份,與以前不同。以前她在這等形勢之中,但求自保便可。因而她可以告訴對方,此地別無他人,他盡可以逃命。

  陸鳴宇一定不會拒絕她這個建議,因為歐陽家的三家將,亦是著名人物,他決計不敢輕易招惹。然而歐陽菁目下身為阿烈的「情侶」,大有可能變成查夫人。這麼一來,阿烈的血海深仇,也就等如是她自身的仇恨一般。人人均知陸鳴宇如若這番逃掉,一定沒有希望找到他了。歐陽菁當然知道這一點,是以她的難題,除了須得擋住對方凌厲一擊之外,尚須想法子纏住對方才行。這情勢說時囉嗦,其實在陸鳴宇和歐陽菁之間,各自肚中有數,根本不必思索。陸鳴宇連集功力,左掌呼一聲隔空拍去。他掌勢出處,頓時勁風欻捲,還挾著強烈的破空之聲。歐陽菁亦同時發動,雙袖拂處,一宗物事擲在靠近對方的地方,她自家也指拂掌拍,使出家傳武學,一招「金沙射影」,側身向對方衝去。陸鳴宇的掌力到處,歐陽菁但感重逾山獄,全然沒有辦法硬拼,當即仗著家傳武功妙訣,使出「巧」勁,嬌俏輕靈的身軀,如陀螺般疾旋,歪開一旁。她雖然不曾斃死於對方掌力之中,可是也被這一陣強大絕倫有力道,震得血氣浮動,呼吸為之窒息了一下。但這並不是陸鳴宇的目的,他的這一掌,已經用盡了平生的本事,剛中有軟,強勁中含有黏纏。為的是要迫使歐陽菁不得不出手抵擋。而她一出手,就非得使「巧」勁消卸對方的力道不可。這麼一來,便演變為現在的情勢了。

  那歐陽菁本是在隨地可以退走的位置上,現下卻深入室內,失去了逃走的有利機會。陸鳴宇右手已同時擎出「銀骷髏」鞭,正待繼續攻上。忽見地上射起一蓬五彩輕煙,恰好攔阻了去路。這一蓬五彩輕煙,就是歐陽菁施放的。冀北歐陽家以詭毒奇譎的手段,聞名於世,故此歐陽菁忽然施放這等奇異法寶,並不奇怪。陸鳴宇身負絕學,又曾得到怪醫齊唯我的講究。對於各種劇毒,不但懂得多,而且有極大的忍受能耐。因此他對這一蓬彩煙,並不太放在心上。假如是在寬敞之地,歐陽菁有逃遁的可能時,他定必毫不考慮地直撲過去。但目下歐陽菁既然不能逃走,他亦不急在這一時,揮掌一掃,勁風激射,頓時把彩煙刮散。歐陽菁原本指望這一樁家傳的「大痺煙」,使對方發生麻痺現象,雖然不能趁此機會擒下他,但至少也使得對方功力大減,因而可以鏖戰一陣功夫。要知她使用的這種「大痺煙」,不屬毒物之列,而功效也僅僅使人感到麻痺而已。因而一般擅長抗毒之人,反因此物物性奇特而無法抵擋。

  以陸鳴宇的功力,縱然中了「大痺煙」,但也能連功壓制,仍然可以行動。歐陽菁只指望他受到牽制影響,便不能使出十成功力對付自己。反過來說,自己卻可以把他絆住,等候阿烈等人趕到。但見陸鳴宇大步逼過來,面上泛起奸險狠毒的笑容,凝視著歐陽菁。他原是色中魔王,凡是看見女性,便會本能地胡思亂想起來。他眼見歐陽菁如此綺年玉貌,白皙的面龐上,微現懼色,更使他激起某種慾念。當然在這種局勢之下,他不可能對這個美麗少女怎樣,但他內心中,仍然作種種的想法,因此,他的目光中,射出烈焰般的光芒。歐陽菁厲聲道:「陸鳴宇,我問你一個問題。」

  陸鳴宇中止了迫進之勢,冷冷道:「問吧!反正任何人也沒有法子救妳了。」

  歐陽菁訝道:「這話怎說?」

  陸鳴宇道:「妳我功力相去懸殊,我若全力一擊,妳一定禁受不住。因此,任何人也不敢魯莽闖入來,以免迫我立下殺手。」

  歐陽菁一直心急阿烈等人還未回來,倒沒有考慮這個問題。經他這一提醒,想想甚對,不禁大為驚慌。陸鳴宇又道:「我也不輕易殺死妳,除非別人迫我。因為我打算利用妳,逃過這次劫難。」

  歐陽菁故作冷靜,道:「沒有那麼便當的事,我且問你,當日你從洛陽逃出重圍後,為何不遠走高飛,反而躲在這一處離洛陽不遠的地方?」

  陸鳴宇道:「遠與近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假如我不是自露破綻,你們豈能找得到我。」

  這時,屋頂上傳下來格勒格勒的聲響,生似有人想掀開屋瓦。陸鳴宇含著冷笑,抬頭向屋頂望去,口中道:「歐陽菁,妳猜我能不能一招之內,取妳性命?」

  歐陽菁沒有回答,因為她深知這個惡魔,一定可以辦到。屋頂上的響聲,使陸鳴宇一直抬頭觀看。假如屋頂突然出現一個大洞,足以供一個成年人穿過而跳下來時,他將毫不考慮的出手殺死歐陽菁。歐陽菁也不敢妄動,她知道若是趁對方注視屋頂之時,急忙逃走的話,適足以墜入對方的詭計之中。原來我們的眼睛,除了眼珠所向之處,看得見事物之外,眼角另有一種「餘光」作用,可以視看。

  因此,我們在街上走動之時,如果有人忽然從側面撞來,我們能夠發覺而加以閃避,不須直接注視才看得見。在武林高手而言,這種能力訓練得更為高明和敏銳,是故歐陽菁目下的動態,仍然是在陸鳴宇監視之下。她若是做出逃走的舉動,陸鳴宇不但馬上發現,同時還可以掌握有利的形勢,一下子把她擒獲。假如她不逃走,全神應付的話,則陸鳴宇僅能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她一擊制死,而不能在三招兩式中,把她生擒活捉。歐陽菁也覺得奇怪,心想屋頂上之人,不知是誰?為何要掀掉屋瓦?難道真敢從上面跳入室內不成?因此她也禁不住仰頭觀看。陸鳴宇目光不離屋頂,口中冷冷道:「歐陽菁,假如妳肯合作,讓我逃過此處,我將讓妳得回代價。」

  歐陽菁很不高興地答道:「廢話,誰跟你合作?」

  陸鳴宇道:「若是妳使我多費手腳,我將在妳身上報復,妳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歐陽菁幾乎願意接受他的條件了,因為目下的形勢,已經鐵定是被擒或被殺的結果。別人雖然想加以援手,無奈投鼠忌器,變成有力難施。她沒有開口回答,陸鳴宇繼續道:「妳若是不能把握時機,做應做之事,則與一般的庸脂俗粉,有何區別?」

  歐陽菁忖道:「我應做之事,就是拖延時間,等到阿烈他們趕到,然後我捨此性命,使這惡魔逃不過大劫……」

  她想到這裡,不由得打個寒噤。

  她有生以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感覺到「死亡」,在以住,雖有危險,但「死神」好像仍是模糊的影象,絕不似現在這般鮮明而接近。此外,這種犧牲自己的思想,也使她大為震驚。以她的家世,所接受的教育,無不是以自己為重。講究的是不惜犧牲多少生命,也須得保全自己。然而她卻為了阿烈,產生犧牲自己生命的想法,這在歐陽菁來說,簡直是瘋狂的想法。屋頂上的瓦片直到現在,尚未揭開一塊。陸鳴宇冷冷道:「歐陽菁,我不想殺死妳,但如果我沒有法子生擒妳,那我就必下毒手,至少也撈回一點本錢。妳最好還是不要抵抗,免得我以後對妳不客氣……」

  他這話已表示馬上就動手了,歐陽菁不禁心頭大震。屋角傳來李慧心的聲音,道:「歐陽姊姊,別聽他的鬼話,不管你現在抵抗與否,只要落在他手中,定必遭受污辱無疑……」

  歐陽菁吃了一驚,目光從屋頂收回來,向她望去。她吃驚的是李慧心這刻應該遠遠避開才對,豈可再度現身?幸而她的吃驚神情,亦可解釋為聽了李慧心之言以後的反應。要知李慧心與她不同,她自己多多少少有抗拒之力,但李慧心便完全沒有,一旦落在陸鳴宇這惡魔手中,那簡直連營救的機會也沒有,而在陸鳴宇而言,拿李慧心來威脅這一方之人,效力亦是一樣。她現在只希望李慧心趕快知機退走,不然的話,陸鳴宇突然撲去,她將成為對方俎上之肉。李慧心不但不退,還道:「歐陽姊姊,人生終不免一死,妳不必害怕。」

  陸鳴宇目光仍然注視著屋頂,因為上面這刻已沒有聲響,他為人狡詐多疑,這刻可就認定對方正在施計,想使他注意力移到李慧心那邊,這時,屋上之人,即趁機撲下來。他冷冷道:「胡說,妳一個女兒家,懂得什麼?我乃是堂堂一幫之主,豈可言而無信。」

  李慧心馬上斥道:「以你的為人行事而論,正是當世第二流的奸惡之士,豈可相信你的諾言?」

  陸鳴宇不禁訝異起來,道:「為什麼是第二流?」

  李慧心道:「因為第一流的惡人,反倒能夠言而有信。因此,他一旦得到機會,便有許多忠心耿耿的死士,為他賣命,乃可雄霸天下,竊國稱侯,這等人的才智,高你百倍,亦有過人的定力,這才算得上是第一流惡人。像你這等材料,只好退居第二等而已。」

  陸鳴宇道:「這等理論,本人倒是第一次聽到。」

  李慧心好像還要說話,歐陽菁心中急得要命,恨不得過去給她一個耳光。她正要不顧一切的給她一個暗示,忽見她一下子退出暗門,順手還將布簾撥下,遮住了角落。歐陽菁心中鬆了一口氣,注意力馬上集中在陸鳴宇身上。陸鳴宇沒有理她,卻突然道:「奇怪,妳居然想與我一拼麼?」

  原來歐陽菁鬥志一起,馬上就有一股殺機和氣勢,湧撲到對方。歐陽菁冷冷道:「剛才那位妹子說得好,人生終不免一死,我總算想開啦!」

  她猛可撲去,雙劍劃出兩道精光,他取敵人上中兩盤要害。陸鳴宇不得不放棄屋頂,手中銀骷髏鞭一揮,勁力如山湧出。歐陽菁撲出的身形,頓時被他震退。不過她卻斜斜飛開,落在近門簾那邊。她的意圖,已十分明顯。陸鳴宇冷嘿一聲,縱身撲去,攔截她的逃路。但他的動作,顯然不夠俐落迅快。歐陽菁刷地掠過,身形已落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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