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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張君道:「當然啦!她要殺李公子,易如反掌,對她來說,這不是很有趣味之事。但她卻不易毀了妳,因此,她寧可讓我得到你……」

  他轉頭向錢如命問道:「我這話對不對?」

  錢如命道:「對,假如妳現在跟他走,我就算是了結這一件公案。」

  吳丁香道:「妳的話我豈能放心相信?」

  錢如命道:「妳不信也不行,因為妳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張君道:「我相信她,因為她如果背信,妳一定迫我向她報復,而她卻絕不是我的對手。」

  他口氣之大,連吳丁香聽了,也覺得有點過火。可是錢如命卻沒有不服氣的意思,雖然她也許是偽裝服氣,但張君口氣中流露出的信心,卻不似是說謊。她知道自己已面臨平生最大的決定,「失貞」或「死亡」兩者必須選擇其一。在宜陽城內,當吳丁香李益乍見錢如命和張君之際,已經扯開了決戰的序幕。原來在天色黑齊以後,春菊打陳府回來時,後面沒有人跟蹤,但陳府卻有一道人影,疾如飄風般奔向西北,輕功佳妙之極。這個夜行人馬上被發覺了,由於他的去向,不是吳家。因此,訊息一傳出,所有參加此役的高手,無不大為耽心起來。因為這可能是陸鳴宇發現春菊的「蠱術」被破,馬上警覺遠颺,而不是照高青雲的預料,到吳家窺探。

  此人一旦逃出宜陽,人海茫茫,再想發現他的蹤跡,殊不容易了。高青雲立刻通知阿烈等人,依計行事。轉眼間五六道人影闖入陳家,散開搜索。高青雲早已得知春菊的姊姊春蘭的房間所在,因此,他筆直到達該房中。他撥亮燈火,迅即躍到床邊,但見一個妙齡少女,剛剛睜開眼睛。她的眼睛中,射出迷惘的光芒,同時含有強烈的惡意。高青雲一伸手,按住她的上身,內力透出,使她全身之力,動彈不得,連聲音也哼不出來。他另一雙手取出藥物,塞入她口中,接著依照彭春深傳授的辦法,施展消破「蠱術」的秘奧手法。過了一陣,那個美貌少女身子一震,宛如在惡夢中醒來一般。接著驚異地望著這個粗豪的男人。高青雲道:「妳別害怕,告訴我,你家老爺晚上可來過這兒麼?」

  春蘭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恢復自由,可以說話,亦可以動彈。她認為自己應該高聲大叫,讓人們來把這個男人捉住。但不知是什麼緣故,她不但沒有叫,而且還回答他。高青雲道:「他看見妳的妹子春菊,但大吃一驚,匆匆走了,是也不是?」

  春蘭訝道:「你怎生得知呢?」

  高青雲道:「因為妳的妹子,和妳一樣,都被他用一種方法,控制了心靈。在這種情形之下,他要妳們幹什麼,妳們都會聽從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是我卻解救了妳的妹子,現在妳恢復如常了。他一見你妹子情形有異,當然十分奇怪,趕快跟去查看。」

  春蘭目光中,顯示出內心的迷亂。高青雲道:「妳萬萬不可向外人提到這回事,我走啦!」

  春蘭急急坐起,伸手抓他。但高青雲已縱出房外,他知道這個美貌少女,將來的命運,大概有點悲慘。因為她既是這陳府的老爺收了房的丫頭,而陳老爺又一去不返,則她這一輩子,註定要空房獨宿,永遠守活寡了。高青雲現在已無暇理會這種事情,他迅即通知眾人,不必在陳家浪費時間搜尋。阿烈和他一道奔出陳府,走出十餘丈,阿烈一躍越過了他,問道:「高兄,咱們不回吳家麼?」

  高青雲道:「不,那惡魔既是從這個方向離宅,咱們一直追出城外,或者可以追上他。」

  阿烈遲疑一下,道:「我要不要通知阿菁呢?」

  高青雲道:「隨便你,但時機稍縱即逝,我可不能陪你去通知她。」

  正當他們說話之時,吳府內的李慧心,恰是在燈下卸裝,打算就寢。照說她是一個良家婦女,現在就寢,未免太晚了一點。即使她睡不著,但也應該已經躺在床上才對。這一抹疑問,從陸鳴宇心中升起。他蹲在對面的牆頂,藉著樹影掩蔽,乍看生像是團亂葉。他從陳府出來。本想就此遠颺。可是心中泛起春菊供說有關吳丁香的情形,又使他感到十分迷惑。他想來想去,認為自己不妨前去瞧瞧,因為第一是吳丁香的抵達本城,是在他事敗之前,可見得這個女人絕不是對頭們預先埋設在此地的線索。第二點,假如吳丁香曉得洛陽發生之事,則她對於春菊遭受「蠱術」這回事,定必十分小心處理,決計不會貿貿然替她破解,而且又沒有任何其他行動。關於第二點。以陸鳴宇的想法,如果吳丁香知道洛陽的事情,她一定通知阿烈、高青雲等人,潛入陳府圍捕於他,才合道理。因此,他認為這個女人,必定不知道洛陽之事,但卻懂得「蠱術」。

  陸鳴宇的思路轉到這兒,突然激起了一陣強烈的衝動,便不多想,轉頭向吳家奔去。不一會,他已抵達吳家,蹲在可以俯瞰內室的牆上。美麗的李慧心正要卸去殘妝,陸鳴宇不覺驚得呆了,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他一看之下,有兩件事令他十分詫訝。第一點是她的年紀、居然只有十七八歲,實在是太年輕了。第二點,這個美麗的少女,竟然不懂得武功,這是從她的行動舉止中看出來的,決計不會看錯。陸鳴宇忖道:「春菊那小婢說過,她的主人姓周,那麼這個少女,一定就是周夫人了。可是看起來倒像是個未出嫁的千金小姐。再者,她若是不懂武功,又從何學得破解『蠱術』的法門?」

  李慧心對著鏡子,先把滿頭珠翠飾物,逐一取下,雲髻散下來,長而黑的頭髮,瀉垂雙肩。她接著將外衣脫掉,身上只穿著一件繡花的褻衣,露出雪白的頸和雙肩。這時,她才動手抹去面上的脂粉。這時候她的形相完全改變,雖然尚有少女的青春光彩,但同時也散發出動人的心弦的女性魅力。陸鳴宇眼中漸漸射出含有慾情的光芒,忖道:「原來她雖是年輕,但已經是出嫁了的少婦。剛才是她的裝束,使我誤以為她是少女而已……」

  李慧心伸個懶腰,雪白的雙肩,在燈光照耀之下,益發顯現出嬌慵春困的動人味道。陸鳴宇心頭一震,欲火直冒。想道:「真料想不到她是個天生尤物,我決定來此瞧瞧之舉,總算沒錯……」

  要知陸鳴宇一生在脂粉叢中廝混,閱人甚多。因此,他能從女性的體態、動作、表情等各方面,看出這個女人的特質。這種本領,大凡是沉溺慾海中的玩家,差不多都具有,不足為奇。他閃電般躍到窗下,一推窗子,人已如輕煙般飄入室內,還順手把窗子關好了。李慧心在鏡中看見一個男人。忽然出現在後面,登時驚訝地睜大眼睛,可是她並沒有失措的神態。陸鳴宇這刻看起來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人,面色紅潤,相貌端方。一派仕紳的氣度。唯一令人感到有異的,僅是他那對光芒強烈的眼睛。李慧心馬上恢復常態,一隻手掩住胸口,輕輕喲了一聲,道:「你從來不敲門的麼?」

  陸鳴宇感到大有趣味,笑了一下,道:「妳遇到陌生人,從不詢問姓名的麼?」

  李慧心嬌媚的笑起來,道:「你可願意告訴我?」

  陸鳴宇道:「這可說不定,也許我告訴妳很多,遠超過我的真姓名。但也許什麼都不告訴妳。」

  李慧心站起來,這時,她已不能從鏡子看見對方,可是陸鳴宇卻從鏡中看見那短窄的褻衣下面,露出的肚腹,那一截雪白的肌膚,眩人眼目。李慧心轉身看看這個男人,突然感到他好像有一股吸力,使她不由自主地想向他走過去,並且投入他懷中。她在心中向自己道:「鎮靜一點,不要被他控制。他發散出的吸引力,就是自古以來。女人常常吃虧的那種力量了。我豈能像一般的淫娃蕩婦一般,自動投懷獻身。」

  原來她與吳丁香討論過這個問題,那就是關於「男人的魅力」的問題。她們都同意一個結論,這個結論是:最有吸引力的男人。大致上分為兩類,一是最好的男人,一是最壞的男人。關於後者,任何人都可以自行發現這等例子。越是聲名狼籍,被認為「色狼」的人,就越容易勾搭上女人。這原因不僅是因為這種男人手段高明,主要的還是女人得知他這方面的聲名,反而自願與他接近。概略地解釋的話,那是因為她們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能夠玩弄女人。同時又希望自己能降住他,使他成為裙下不叛之臣。總之,女性們覺得壞男人有吸引力,那是基於心理上的弱點,乃是主要原因。李慧心一方面警告自己,但另一方面,她雙腳已開始移動,向他行去。她的步法姿態,已經經過訓練,大有煙視媚行的迷人風情。當然這是吳丁香的指點,李慧心自己再聰明些,也創造不出這等風流體態。陸鳴宇迷惑地吞一下唾沫,心想:「她真是罕見的尤物……」

  要知他閱人無數,已深知一個女人必須假以時間,才能成熟。因此,像李慧心這般年輕的美女,居然已有如此成熟動人的風韻,幾乎是不可能之事。以他來說,也是平生僅見。因此他心中竊喜,全身充滿了情慾,已忘了其他任何的事了。李慧心已迫近陸鳴宇,她內心是如此渴切的希望投入他懷中,嘗試一下他擁抱的滋味。但在最後的一刻,她突然停止。

  陸鳴宇面上一陣訝色,因為她的舉動,實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李慧心有點感到痛苦,因為她猛可記起,自己原是白璧無瑕的處女,有生以來,從未嘗試過男女之間的事。因此,她別說與陸鳴宇同床共衾,即使是作初步的擁吻和愛撫,她也會馬上露出馬腳來。所以她才會在最後一刻,停住了投入對方懷中的動作。她一言不發,轉身向室角行去。陸鳴宇目光迅快一掠,但見屋角有布簾垂下,分明是她私用的便所,頓時會意,當下微微一笑,游目打量此房其他各處。李慧心躲入簾後,發出窸窣的脫衣聲音。過了好一會,陸鳴宇雙眉一皺,似乎有所警覺。接著凌厲地轉向那幅布簾瞪視,手掌微微提起,已經運聚真力。陸鳴宇的一身武功造詣,非同少可。若是全力一掌隔空劈去。別說是布簾後的人,即使是牆壁,也可能被劈個大洞。他冷冷道:「周夫人,出來。」

  布簾飄動一下,同時發出女子的輕咳聲。陸鳴宇掌勢欲發,可是大概是聽到她的輕咳聲,所以中止了發掌之勢。他再冷冷道:「出來,否則我就出手啦!」

  簾後傳出一陣咯咯嬌笑之聲,她笑了好一陣,才道:「你急什麼?」

  陸鳴宇雙眉皺得更緊,因為他感到這個口音,似乎略有不同。若在平時,他必定立下毒手,毫不遲疑。可是目下他慾念末熄,警覺性遠比不上平日,是以還沒有出手。他問道:「妳怎麼啦?為何忽然有害怕之意?」

  他是從對方聲音中,體察出其中含有輕微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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