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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他一直走過天井,轉入屏風,放眼一看,頓時呆住。原來眼前這一間相當寬敞的大廳堂,四壁都懸掛帷幔,彩霞絢爛,地上舖著青色的厚氈,屋頂有幾盞玻璃大吊燈,閃映出霞光采氣。單單是這一瞥之間,便足以令人目迷五色,但覺此地備極豪華之致。對面的牆上,有一道穹形壁龕,帳幕深垂。下面一張寬長的檀木供桌,放置著大小十餘盆盛開的花,嫣紅奼紫,燦爛奪目。阿烈趔趄不前,歐陽菁又道:「真是咄咄怪事,這是什麼所在?單是這等陳設氣派,世間已罕得見了。喂!過去看看壁龕內供的何神道?」

  阿烈道:「我也很想過去瞧瞧,但不敢魯莽。」

  歐陽菁道:「那我很魯莽,是不是?」

  阿烈道:「我沒有這樣說呀!妳別誤會,假如只有我獨自一人我早就跑過去揭開帳幕,看個究竟了。」

  歐陽菁道:「哦!原來你是嫌我累資。」

  阿烈道:「別嘔我行不行?現在我們身入險地,正是同舟共濟之時,如何還能拌嘴浪費時間?」

  歐陽菁哼了一聲,道:「剛才我說已嗅到邪惡詭異的氣味,你卻說那不過是香燭的氣味,但如今又說是身陷險地,這樣說來、那是不是香燭的氣味了?」

  阿烈道:「算我錯了,行不行?」

  歐陽菁道:「什麼算不算的?你簡直就是錯了。」

  阿烈為之氣結,道:「好,好,我錯,我錯!目下姑娘又能何高見呢?」

  歐陽菁道:「第一要緊的是先看看供的是什麼神道,這樣我們才能據以推測此地的來歷,閣下不反對我這個鄙見吧?」

  阿烈何曾不是這樣想,但他一進來時,就首先想到如何方能不留下一點痕跡,免得這「乙木宮」之人,看出他們曾經到過此地。在她催促之下,靈機一動,迅即把她放下,自己脫去鞋子,道:「有煩妳拿著鞋子,我過去瞧瞧。」

  歐陽菁無可奈何,只好替他拿鞋,但見她皺起鼻,說一聲「臭死了。」

  阿烈抱她走入堂內,腳下踩著厚軟的青氈,覺得很舒服。他們一直走到供桌前,都平安無事。他改用一臂抱著歐陽菁,騰出一手。揭開帳幕。目光到處,但見這壁龕相當的深闊,上端有光線透入,故此相當明亮,龕內的神像,遂得以一覽無遺。他們注目看時,都吃了一驚,連忙移開眼睛。歐陽菁啐了一聲。道:「真無聊,這也算是神道麼?」

  阿烈沒有開口。目光忽又回到神像上去。但他立刻又吃了一驚,原來門外傳來一聲尖叫。那是女子的口音,他不必尋思。已直覺地知道必是那兩個青衣女子,回到前面來時,發現陣內已杳無人跡,所以其中之一,失聲尖叫。歐陽菁當然也聽見了,道:「喂!外面有人。」

  阿烈道:「糟,咱們還未找到藏身之地。」

  歐陽菁道:「快躲入龕中。」

  她停頓一下,才又道:「真該死,我們還是躲到別處吧!」

  原來這座高大光亮壁龕內,有兩座神像,有如真人那麼大小,乃是用白色的玉石雕琢成的。這兩座白石人像,雕工精美,鬢髮眉唇等處,皆曾點染顏色,黑髮朱唇,雙瞳漆亮,栩栩如生。使得他們吃驚欲避的原因,是這兩尊白石人像,乃是一男一女,都赤裸著軀體,半摟半抱,做出極為淫褻的姿態。這等景象,落在年紀較大的老江湖眼中,不但不會吃驚,反而會注目欣賞,但這對年輕男女,終是純潔心地,如何能當異性面前,多看這等淫褻的景象?所以他們一望之下,剛看出是怎麼回事,已自心頭鹿撞,連忙移目避開。因此之故,歐陽菁才會認為匿藏此處十分不妥,阿烈亦感到如是,應聲道:「妳說得是,我們到別處另找隱匿之所。」

  話聲甫歇,外面那扇大門發出響聲,阿烈回頭一望,已知道沒有機會選擇了。因為他必須走出屏外,另覓通道,但這麼一來,自然會被進來之人碰見了。他只好腰上一用勁,竄上供桌,隨即跨入龕內,放下帳幕。還得趕快用手定住帳幕,不使搖晃。轉瞬間已聽到兩女說話之聲,其中一女道:「他們怎敢還往宮內闖呢?」

  另一女道:「別慌,我也認為他們不敢,但我們先來查看一下,假如地氈上有泥土灰塵,便不必往別處瞎找了。」

  她的同伴道:「地氈上怎會留下塵土呢?」

  另一女道:「妳真是太粗心大意了!這銷魂殿內規定須得赤足,方許踏入。因此假如他們入殿,鞋底的塵土,定然會污了地氈,即使事先曾經跺腳抖落塵土,但我們小心點查看,總有些小污痕的。」

  她的同伴道:「這話甚是,好,我們小心點查看,假如此處不留任何痕跡,那麼就可以肯定他們必是循原路逃回去了。」

  隔一會,其中一女道:「沒有,半點塵土之跡都沒有。」

  另一個也同意道:「不錯,我們快點進去。唉!歡喜仙子保佑啊,切莫叫主上這刻駕到才好。」

  她的同伴也憂愁地嘆口氣,道:「只怕我們已沒有時間可追了。」

  外面已沒有聲音,阿烈透一口大氣,把帳子掀開一點,向外望去,但見已無人跡。當下低聲道:「歐陽姑娘,我們走呢抑或是另覓藏身之處?」

  歐陽菁向那兩座歡喜仙人望了一眼,白玉般的面龐上泛起了一抹羞紅,那對大眼睛突然變得朦朧迷茫。她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聲音略顯含糊不清。阿烈見了她這般情形,心神一蕩。要知他已非復是無知童子,因此之故,綺念欲焰驀地升起。他不自覺地雙臂一緊,歐陽菁吃一驚,道:「哎,我都透不過氣啦!」

  阿烈猛然警覺,忙忙努力收攝住心猿意馬,沉思當前局勢,片刻才道:「我們已不能逃出此地了,只好在這座屋子內另尋匿處,因為她們說此屋主人隨時隨地會回來,咱們出去的話,可能在路上碰上。」

  他停了一停,又道:「這座青屋占地相當的廣,早先我們查看過了。因此,定然還有許多可以藏匿之地。這一間銷魂殿,我們實在不宜再躲下去。」

  歐陽菁道:「你準知還有更好的藏匿處麼?」

  阿烈道:「總比這兒好啊!」

  他撥帳而出,跳落地上。歐陽菁在他懷中,偷偷向那兀自搖晃的青幔,投以一瞥。她雖然已看不見那兩座歡喜仙人,但早先的一瞥,印象深刻之極好像還在她眼前浮現。他們向前走去,才走了五六步,阿烈突然停住腳步。原來一陣聲浪,從屏風那邊的大門口傳來。他們一聽而知乃是有好幾個人進來,是以既有紛沓的腳步聲,亦有交談的聲音。阿烈幾乎呆了,旋即迅快轉身,向壁龕奔去。好在這回是輕車熟路,毫無阻滯,轉眼已入龕內。歐陽菁也伸出雙手,幫忙使那青帳穩定。她一方面很緊張,另一方面又有一種神秘的喜悅,究竟是因何而會令她覺得喜悅,她自家也不知道。人語之聲一直飄移入殿,只聽一個中氣充沛,語聲鏗鏘而又威嚴的男子聲音,以詢問的口氣道:「現下他們情況如何?」

  一個女子口音道:「雖然都被困住,但只有一個無力反抗,其餘兩人,猶有負隅頑抗的力量。」

  那男子哦了一聲,道:「他們的來歷,查出來沒有?」

  女子應道:「一個是武當派的天風劍客程玄道,一個是鷹爪門的後輩,姓招名世隱,年紀很輕。另一個樣子風度都十分平凡,還似是負有內傷,自稱姓曾,卻不知是何家派。」

  那男子沉聲道:「汝等為何不嚴加詰問?此人可是唯一無力抗拒之人?」

  女子聲音中有點驚恐,道:「是的,他負傷在身,已全無抗拒之力。賤妾等見他平凡而乏味,心中生厭,不知如何,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那男子沉吟一下,接著道:「若是如此,這人必是大大有名的鬼厭神憎曾老三了,如若是他,卻也怪妳不得。」

  此人一開口,就道出了曾老三的來歷,縱是阿烈這等江湖閱歷有限之人,也感覺此人的不同凡響。歐陽菁捏了他一下,表示她十分驚奇。阿烈心中震驚了一下,旋即考慮到處境的危險。因為這個男子的聲調和判斷,顯然大是超凡絕俗,假如他們再走近來,揭開帳幕,自是不得了。他回顧室中,發覺那兩尊人像之後,似是尚有地方,當下十分小心地移動,往石人後面轉去。白石人像後面,比外面狹窄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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