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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阿烈道:「他們會不會疑到那茶房頭上,如果抓起他毒打一頓,茶房定必會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馮翠嵐道:「人家才不會那麼笨呢,他不會早兩個時辰告假外出麼?等天黑之時,他潛回店內下手,事後如何能疑到他身上?」

  阿烈連連點頭、卻道:「但這麼一來,祁京他們就知道有外人幫我逃走了。」

  馮翠嵐笑道:「只怕他不這樣想而已,他們人數那麼多,大家疑來疑去,對我們更為有利。」

  她停了一下,道:「既然要帶走衣箱,那麼你今晚非逃走不可,如若不然,露出了馬腳,你的性命定然不保。」

  說畢,便催他回房,阿烈臨走之時,順便問過好那棟房子的地址,這才匆匆回到房裡去。祁京已經睡了一覺,阿烈故意向他說道:「你不許我出城游覽名勝,這城內也有不少古跡,我等會兒去瞧瞧行不行?」

  祁京道:「過兩天再說……」

  他心中暗想:「這小子定是聽那些掌櫃茶房說得天花亂墜,所以十分心動。」

  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祁京正要打坐練功,突然有一個茶房敲門進來,拿了一張名帖給他。阿烈目光一掃,只帖上的名字是「武當練士程玄道稽首」。心中陡然感到十分興奮,因為這個天風劍俠程玄道,名列武當風火雙劍,乃是武林中可以贏過「北邙三蛇」的有數幾個人之一,這是那一晚上他偷偷得知的。他有過投拜程玄道為師之意,所以現在忽然有機會見到他本人,當然十分興奮。

  祁京高聲道:「哎!是程真人駕到,伙計,快快帶路領我出去迎接。」

  房門外傳來一個蒼勁語聲,道:「祁兄好說了,貧道得蒙延見,不勝榮幸。」

  話聲中,一個玄門羽士已站在門口,但見他年紀在五六旬之間,面貌俊秀,神清氣朗,大有瀟灑出塵的風範,他手中拿了一支白玉柄的拂塵,身上沒有帶劍。阿烈這一眼望去,已經十分傾慕崇敬。祁京上前敘禮,兩人寒暄過,分別坐下。天風劍客程玄道目光掠過阿烈,問道:「這孩子就是與血羽檄有關的那一個麼?」

  祁京道:「正是此子,阿烈!這一位是當今武林的大劍客程真人,假如你願意的話,過來行個禮最好。」

  阿烈默然上前,行了一禮,又默然退下,他此舉有很深的用意。目的是要引起程玄道的注意。原來他聽王老夫子說過一個故事,那是古時候一個文士。如何以奇異的行徑惹起時人注意,終於得了盛名。因此,他故意一言不發,使程玄道對他生出好奇之心,因而留下深刻的印象。將來見面之時,就比較好說話了。

  程玄道果然深深打量他幾眼,道:「這孩子雖是面色不佳,身子薄弱,但論起根骨秉賦,卻是不可多得之才呢!」

  祁京淡淡一笑,但心中卻如有所感觸,突然動了收徒之念。他岔開話題,道:「程真人忽然過訪,不知有何見教?」

  程玄道徐徐道:「貧道乃是出家之人,不會繞彎子說話,我此來乃是為了那『琅琊丹經』而來,祁兄想必也會得貧道之意。」

  祁京裝出愕然的樣子,道:「程真人如何得知此事?」

  程玄道:「咱們不妨省去無謂的言語,這個秘寶既已落入貴派的手中,貧道因為一時尋訪不到屠大敬兄,所以只好找祁兄談談了。」

  祁京道:「聽真人的口氣,似乎是那馮通已失去此寶,而真人卻認為是敝派之人所為。但兄弟未接得通知,究竟有無此事,實是不知。」

  他略略一頓,又道:「但此事敝同門已經得悉,卻是千真萬確,不必瞞你!只不知真人何以疑到敝派身上?以程真人的身份名望,自然是握有證據,方向兄弟提及!因此,兄弟甚願先弄個明白。」

  他既不承認,也不一口否認,甚至自認已把這個秘密告知同門,因而程玄道有懷疑的理由。但假如程玄道提不出證據,他便可以譏嘲對方了。這一手之狡猾機詐,其高明之處實在無與倫比。程玄道沒有一點不安的樣子,徐徐道:「祁兄或者有所不知,那琅琊府的先祖,曾經有一位於仙道之學,極負盛名。這本丹經,乃是練丹修道的寶笈,旁人得去全然無用。但玄門中人得了此經,卻大有助益。」

  祁京點頭道:「兄弟相信必是如此,因此之故,那一天並無覬覦強求之心。就算這本丹經內載有琅琊府的武學秘藝,兄弟得之也是無用。難道兄弟這一把歲數之人,還會拋棄了從前的基礎,重新學起麼?你說是也不是?」

  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程玄道連連點頭道:「貧道也是這麼想,不過當日馮通被劫之時,適值貧道經過,因見雙方捨命相拼,是以出手排解。後來從馮通口中,得悉一切。同時貧道又從武功手法上,得悉對方竟是祁兄的同門,所以特來奉訪,順便談一談而已!祁兄既然不知詳情,貧道豈敢絮聒。」

  他知此謙和客氣,祁京固然十分意外,阿烈也大為失望,心想:「這天風劍客跟別的人也是一樣,不願得罪北邙派,並非主持正義的俠客義士。」

  阿烈差一點就露出鄙夷的表情,祁京則喜慰地道:「真人好說了,兄弟如若接到通知,衝著真人如此看得起兄弟這點情份上,定必盡快奉聞一切。」

  程玄道道謝過,神態悠閒地跟祁京談了一陣別的事,話題涉及武功之時,他似是無意中想起了一事,說道:「貴派以蛇形刀法獨步天下,貧道雖然心儀已久,但過去從來沒有機會瞻仰這門絕藝。假如祁兄恕我唐突,甚盼請教幾招,以便證實一下那天所遇之人,是不是貧道看錯了?」

  祁京欣然答應,心想:「屠老大說那一天鬥上了數招,在那等情況下,他們必定極力隱藏本門武功。這一次試招之舉,對我們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萬一證明不是本門之人,這宗公案再也不會扯到本派頭上。」

  他摘下壁上之刀,鏘一聲掣出鞘,頓時寒氣森森。程玄道沒有帶劍,當下搖擺一下手中的拂塵,表示這就是兵器。兩人又說過一些客氣話,程玄道一聲「得罪了」,腳踏九宮,欺近祁京,手中拂塵抖得筆直,迎面刺去。那拂塵塵尾挺直如劍,竟帶出破空之聲,可見程玄道功力何等深厚,尤其在劍道上的造詣,深不可測。因是之故,方得以別物代劍而能具足長劍的威力。祁京長刀旋迴而出,招式奇奧惡毒,刀上更是內力十足,果然有名家之風。這一招雙方試過對方功力,立刻改變打法,但見兩人在這七八尺方圓之內,晃來閃去,身法之決,令人眼花撩亂。他們各自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手法,既兇險而又十分花巧。程玄道似是想取對方的性命,那拂塵招招不離祁京要害。

  才鬥了十餘招,祁京已大為驚凜,感到對方來意不善,假如一招失手,定必命喪當場無疑。他驚怒交集之下,手中長刀也用足全力,使出最惡毒厲害的秘傳刀法,拼命還擊。此時他已有了一個打算,那就是今日縱然是不敵而死,亦定要使對方也留下一點紀念。他心存拼命,頓時勇不可當,戰況更為兇險激烈。但一上來那程玄道首攻,已占了先手,加以他功力較祁京深厚,因此之故,祁京的形勢是兇多吉少,程玄道可比他顯出輕鬆得多了。看看又激鬥了老大一會,已超過百招,程玄道氣脈悠長,內力越來越強,竟有增無減。這一點使祁京的鬥志為之瓦解,除非他早就施展出同歸於盡的招數,方有傷敵之望,而這刻已稍嫌太遲了一點。

  要知他早先雖然存下拼命之心,但這「拼命」與「同歸於盡」還有一般距離。後者是完全不管敵方招式,揮刀出擊,這等打法,除非對方武功高出甚多,如若只相差一點,定必在三五招之內便得到結局。阿烈眼睛都看得花了,但仍然看得出程玄道大占上風,心中快慰難以言宣,幾乎大聲喝采叫好。整個房間勁風激盪旋卷,阿烈早就被一陣陣的強大潛力迫得連連退開,這刻已縮在屋角,時時有透不過氣之感。突然間激鬥中的兩人分開,阿烈頓時不再被那陣陣無形潛力壓迫,可是他心中卻湧起了失望之情。因為天風劍客程玄道躍開之後,竟不再行動手。而祁京也無恙屹立,身上全無傷痕。程玄道稽首:「祁兄的刀法,實是足以稱絕天下,迫是越緊,抗力越強,貧道佩服之至,多有得罪處,還望宥諒。」

  祁京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一刀斬死這個老道,但他打不過人家,此念在心中想想則可,付諸行動則不可。他裝出很從容的樣子,拱手道:「真人過獎了,兄弟學藝末精,自慚未能以師門心法,請真人批評指教!假如敝師兄他們在此,或者可教真人滿意。」

  他曉得對方明明已有殺死自己的機會,尤其是對方的內家劍法,使到至為精微之時,幾乎可以寸步不移。因此在這小室中拼鬥,他先天占了許多便宜。假如他有殺人之心,最多再拼百多招,定可如願。但他竟停招罷戰,這一點既使他迷惑,又令他大感僥倖。目下可真不敢得罪他,心中又記起十步斷腸屠大敬的警戒之言,更是不敢妄動。程玄道笑吟吟道:「貧道已耽誤祁兄許多時間,今日之會,就此別過。」

  這個武當大劍客飄然走了之後,祁京陷入沉思之中。阿烈失望地坐在一隅,也不知過了多久,祁京突然道:「阿烈,那牛鼻子竟想殺死我呢!」

  阿烈的反應相當敏銳,立刻想到萬萬不可露出希望人家殺死他的心意,當下故作訝容,道:「真的?那你為何又放走他?」

  祁京眼睛似是望向別處,其實卻全神察看他的神情,說道:「他殺不死我,我也贏不得他」阿烈道:「那麼你快點找人幫忙。那老道說不定還會再來。」

  祁京道:「對付他還是其次的事,我且問你,剛才我們動手之時,你看到的情形怎樣?」

  他一面說,一面想道:「假如他已看出我打不過程玄道,豈肯拜我為師?」

  阿烈乖巧地避開這個陷阱,說道:「我不知道,剛才我眼睛都花了,又覺得口鼻堵塞,差點透不過氣來。」

  祁京一聽便深信不疑,道:「那牛鼻子乃是全國皆知的大劍客,但若想贏我,談何容易。」

  阿烈感到他吹牛起來,不知是何用意,於是信口附和著。祁京又道:「這幾天我看你的為人,雖是膽子小了一點,但人品還不錯。假如你不想被人欺負,勢須學點武藝防身,我或者可以傳你幾手,你不妨想想看。」

  阿烈心中一震,忖道:「原來他打算收我為徒,哼!哼!我情願一輩子不懂武功,亦絕不拜這惡人做師父。」

  他對祁京已有了根深蒂固的仇視,這等想法,不足為奇。祁京叫他慢慢的想,並不催他回答,因此,一直拖到離店去吃晚飯,還未答覆,阿烈的逃亡計劃已定妥,自然希望一走了之,不必答覆最好。

  然而到了傍晚,他們一齊出店之時,祁京突然又提起這個問題,他顯得很和藹地問道:「阿烈,你可曾想過修習武功的問題?」

  他突然變得如此和藹,可知在這一段時間中,他自家已經詳細考慮過,並且決定要收阿烈為徒。阿烈並不遲疑,道:「好呀,我若學了武功,起碼不會被人家欺負。」

  祁京道:「對極了,那麼你可拜我為師,擔保你往後在江湖行走之時,不會被任何人欺負。」

  阿烈疑慮地道:「那個什麼化血門的兇手呢?他如果要殺我,我打得過他麼?」

  祁京笑一笑,那對鬥雞眼中射出狡猾自大的光芒,道:「只要你能盡得我北邙派的心法,總是化血門高手,亦不須懼。不過這一點當然不易辦到,可是短短的三五年之內便能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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