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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三章

  阿烈腦中湧起了復仇之念,頓時精神大震,加快腳步,趕上祁京。走到外面大路上,祁京從樹叢後拉出兩匹長程健馬,一匹交給阿烈,問道:「你能騎馬麼?」

  阿烈點點頭,爬上馬背。他雖是談不上騎術,但不致於摔下來,已經足夠了,兩騎隨即緩緩向西行去。晚上抵達鄭縣,投店歇宿。祁京居然對阿烈呵護起來,教人打熱水讓他沐浴,待他躺在床上,又捏拍他身上數處穴道關節,使他翌日不會酸痛疲勞,最後點了他的睡穴,讓他沉酣大睡一覺。次日阿烈回醒之時,已是紅日滿窗,祁京見他睜眼,這才催他起身,到街上吃過早點,便又繼續西行。祁京雖然對阿烈改變了態度,總是和顏悅色,但阿烈對他憎厭之感,未曾稍減,這是因為阿烈直覺的感到祁京只是表面上如此,並非真心對他好。因而以前所種下的惡劣印象,仍然深植心中。中午時分,祁京勒馬四望,此際烈日當空,大道上黃塵飛揚,罕得見到行人。他轉向阿烈道:「我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個市鎮,咱們趕一趕,到那市鎮打尖歇息。你累不累?」

  阿烈道:「我不累。」

  兩人催馬快行,不一會,已望見一個市集,屋宇綿亙,又正當大道,想必是個頗為繁盛的市鎮。他們才踏入這個市集,便感到情況不妥。敢情所有的店舖都關上門,狹窄的街道上,也不見人跡。祁京訝疑四看時,阿烈道:「祁大叔,這集裡的人都往那兒去了?」

  祁京道:「我如果知道就好啦,咱們還是別管這等閒事的好!」

  正如其他的過路人一般,祁京也想盡快離開。他行走江湖多年,從南至北,見多識廣。目下一看此處情勢,便知如若不是大隊官兵開到,鎮壓已發生的事故,就一定是很有勢力的江湖幫派行將火拼。假如是大隊官兵開到,自然一望而知,如今四下靜悄悄的,大有人人皆怕惹禍上身之概,可見得是幫派火拼。其中有一派與本地很有關係,是以本地之人一聞知此事,無不閉門避禍。因此之故,祁京也想盡快離開,免得無意中介入這場是非中,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煩。說到麻煩,祁京素來不怕,倘若不是有「血羽檄」這一檔大事在身,他這個人才不在乎這等事情。他們自然無法歇腳打尖,看看已快要出鎮。阿烈突然問道:「祁大叔,你可是害怕麼?」

  祁京瞠目道:「害怕什麼?」

  阿烈道:「有一回,西大街的一家鏢店,被仇家找上門來算帳。那天的街上,和這裡一樣,大家都關上舖門,躲在門後面偷看。後來果然來了一大隊人馬,鏢店也有很多人拿了刀劍跟他們廝殺,羽箭和彈丸亂飛,那一回死了不少人。所以我一看就知道,這兒一定是有強人找鏢店報仇。」

  祁京道:「想不到你這個土包子,也不是全無見識。不錯,這兒將有一場麻煩,但我一點也不在乎!」

  阿烈道:「那麼咱們留下來瞧瞧可好?」

  祁京沉吟一下,心想如惹拒絕,定必被這娃兒輕視。當下點點頭,撥轉馬頭,又往回走。阿烈跟在後面,全然不知他打算往那兒去。只見他驅馬走到一座向街的高大屋宇口,停了下來。這間屋宇的大門也是緊緊閉著,祁京回頭向阿烈眨眨眼睛,道:「要瞧熱鬧,就得在發生熱鬧的地方,才看得清楚,對不對?」

  阿烈驚訝地向那座屋宇望去,道:「祈大叔怎知道就是這個地方呢?」

  祁京道:「那個大門上可不是有個標記麼?」

  阿烈定睛一看,道:「好像是用烙鐵烙的一隻鞋子形狀,是不是這個?」

  祁京道:「對了,那是近幾年才出名的鐵鞋幫的暗記。這個鐵鞋幫是黑道中兇狠的家派,做案之時,常常殺人取命。我已久聞鐵鞋幫三雄之名無緣得見,現下正是很好的機會。」

  阿烈衝口道:「那麼這一幫人都不是好東西了?」

  祁京一面觀察那座屋宇的形勢,一面點頭道:「都不是好東西!」

  阿烈道:「這間屋子裡的人一定是好人,祁大叔,你本領很高強,肯不肯幫忙好人?」

  祁京道:「不是我肯不肯,而是人家願不願意找我幫忙。這些江湖上的恩仇,內情複雜得很,你很難了解。」

  說到這兒,他似乎已觀察夠了,甩鐙落馬,等阿烈也下馬,把韁繩交給他,說道:「如果人家不讓咱們進去,那就難看成這場熱鬧了。」

  阿烈道:「人家如是有事,當然不讓咱們進去呀!」

  祁京道:「這話很有道理,但你卻差了那麼一點眼力,那就是這間屋宇,門面雖然不似尋常一般店舖,其實卻是做買賣的店舖,你猜猜看是什麼生意?」

  阿烈那裡有這等眼力,瞠目良久,答不上話來。祁京道:「我告訴你吧,這是一家藥材舖,規模相當的大。」

  阿烈道:「為什麼沒有招牌?」

  祁京道:「一定是個老招牌,所以怕被人毀損,收一起來。」

  他詭笑一聲,又道:「試想如是藥材舖,咱們拍門買藥,他們能不理麼?」

  阿烈道:「藥舖的行規是半夜三更也得開門賣藥的,當然不能不理咱們。」

  祁京道:「這就對了,你瞧著吧!」

  他走近那屋宇,登上四級石階,抓住門環,連叩幾下。清脆的響聲,頓時衝破了這街市的沉寂。其實他不必叩門,裡面的人早就看見了。這時大門上出現一個方形的洞,有人從裡面望出來。

  祁京道:「開門了!我要抓藥。」

  那人哼了一聲,道:「那邊還有一家藥舖,老兄照顧他們那一家吧!」

  祁京道:「廢話,叫老板出來講話,如有支吾,大爺封了你們這間舖子。」

  他那對鬥雞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神情益發詭異可怪。那人摸不透他的來路,沉吟了一下,果然退開。藥舖老板沒有上來答話,但大門卻打開了。祁京回頭向阿烈道:「把馬拴在門口才過來。」

  阿烈依言繫馬,接著拾階走入藥舖,但見這舖內地方十分寬敞,櫃台內有三個伙計,正在等候抓藥,陣陣藥材氣味,衝入鼻中。祁京入舖之時,已把舖內之人,以及四下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那三個等候抓藥的掌櫃和伙計,一望而知都是正經的生意人,不必加以注意。倒是這間寬大的店,當中以屏風擋隔,分為前後兩進。屏風前有一套紅木的方桌和交椅,屏風後面有些什麼人,以及是何景象,卻是不得而知。

  祁京冷冷道:「我要抓一帖雞鳴散,一帖萬金膏,一帖當歸湯,一副三黃寶蠟丸,一服接骨丹……」

  他一口氣說了五種丸散藥膏的名稱,皆是屬於跌打傷科,一個伙計忙忙拿筆寫下,生怕忘記了。祁京又接著說了七八種著名的湯頭藥方。眼看那伙計一一記下,並且取出一本藥書,翻查出各方,照著抓藥。這二人頓時不可開交,有些藥材須得搗碎,是以藥臼砰訇叮噹之聲不絕於耳。祁京和阿烈在交椅落坐等候,過了一會,突然間一陣紛沓聲傳來,到了門前,驟然停歇。但見門外有十五六騎之多,馬上之人,全是勁裝漢子,神態剽悍,身上及鞍邊皆有兵刃。顯然這一幫人馬,不論是步戰或是馬戰都行。當中有一個人像座黑塔似的,異常巨大,樣貌也兇惡之極,任何人一望之下,都會認為他就是領袖。

  誰知開口的反而是他旁邊一個相貌平凡的漢子,那人厲聲喝道:「這個當兒,還做什麼買賣?」

  舖內無人應聲,正在忙著的三個人全都低下頭,裝出全副心思用在抓藥上,但身搖手顫,顯然十分害怕。那一幫人馬在外邊等了一會,忽然紛紛下馬。在那發話之人指揮下,有四個大漢提刀散開,抄繞舖後。又另外有六人從鞍邊取下長弓硬箭,散了開去。阿烈正看之時,忽然聽到一聲慘叫,恰是從街道對面傳來,轉眼看時,只見一扇窗內,打開尺許,一支長箭正正插在一個人的胸口,這人無疑是開窗窺看,因而被這群惡人發箭射死。祁京低低道:「好箭法,可以算得上是一流射手了。」

  阿烈又驚又怒,想道:「一個善良百姓被這些壞人無端射死,而祁京他卻毫無憐憫,還直讚人家箭法好。」

  此時一個人踏入舖子,卻是一名大漢,奉令進來。

  他冷冷瞅了祁京和阿烈一眼,大步走進,一直走到屏風旁邊,才停下腳步,高聲道:「敝幫主問,那件物事在什麼地方?」

  屏風後突然傳出一個蒼老的口音,道:「你眼不瞎,腿不斷,難道不會自己進來瞧瞧?」

  那大漢怔了一下,這才舉步行過屏風。只聽他低低悶哼一聲,便再也沒有一點聲音了。外面那幫人等了一陣,那個特別高大黑壯之人,一伸手撤下一把鋸齒刀,厲聲道:「大哥,咱們殺進去!」

  祁京低低對阿烈道:「這人是鐵鞋幫三雄中的第二位,姓陳名逵,外號喪門神。他叫的大哥,就是賽劉溫洪雲了。」

  只聽賽劉溫洪雲,也就是這一群人馬的首領,說道:「殺進去不難,但以我猜想,出來卻是不易。」

  陳逵道:「難道咱們就站在這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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