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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問得可笑,然而全屋之人,卻沒有一個露出絲毫笑意。氣氛反倒更為緊張陰沉,連阿烈這種一輩子未見過世面,毫無心機的孩子,也感覺到自身已陷入一種奇怪的危險中。

  那老頭子不作答覆,又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阿烈道:「我十三歲啦!」

  眾人的表情突然大有轉變,好像既放心而又失望地鬆了口氣,梅庵主道:「昔年之事,發生在十六年以前,此子若是只有十三歲,便只是巧合而已!」

  一個大和尚接口道:「這孩子的歲數,須得查證確實,方可放心,但縱然查證無訛,也未免太巧合了。」

  姓祁的人道:「不嗔大師說得是,想那血羽檄既是在這兒發出,此子竟又姓查,教人豈能不聯想到化血門查家這條路上?」

  梅庵主灰眉一皺,道:「此地雖然沒有外人,但祁施主仍然不應該隨便提到血羽檄或查家這一類的事情。」

  眾人眼中都露出警戒的神色,梅庵主舉步走入內間,先以銳利的目光,查看這房內的一切情形,但見此房雖是低狹簡陋,但甚是潔淨,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病婦面上,發現她雖然病骨珊珊大有憔悴之色,可是相貌清秀異常,一望而知昔年必是十分秀氣美麗的女孩子。

  梅庵主柔聲道:「妳不要害怕,只要把經過說出來就行啦!剛才有一個人被害死了,死得十分殘酷可怕,因此我們這許多人,很想捕獲兇手,處以應得之罪,最低限度要阻止他再加害別人,妳懂得貧尼的意思麼?」

  病婦在枕上點點頭,咳了幾聲,梅庵主坐在她床邊,拿起她一隻手,把脈診看,片刻便道:「妳的病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假如不加醫治,這樣拖下去的話,那就很危險了,貧尼替妳配幾服藥,回頭派人送來,現在妳把經過情形告訴我吧!」

  外面的人,都不入房,只靜靜地聽著,阿烈放下黑貓的屍體,突然衝入房去,但剛奔到房門,忽然迅快退回,原來是那姓祁的中年人把他抓了回去。阿烈張口想叫,但那口氣堵塞在咽喉間,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使他難過得直想一頭碰在牆上。

  只聽那病婦沙啞斷續的道:「我……我們都不……知道……阿烈正和我說話……忽然外面大響一聲,房子都……差點塌了……我拉住阿烈,正在害怕……便聽到外面人聲喧鬧……然後王大叔他們都來了……」

  她雖是說得不多,然而卻把經過情形都完全說個明白,簡直無須再問第二遍,梅庵主點點頭,道:「這話很合情合理,貧尼完全相信,不過妳或者會漏了一些什麼,例如先有人說話的聲音,或是當響聲過後,有人在房門窺看了一眼之類的事情,這些小事情都很重要,因為假如妳能幫助我們,便等如做了善事,免得又有人死在那兇手的手中……」

  外屋之人都會心地點頭相覷,只因梅庵主用的手法高明無比,一方面能使對方鎮靜下來,另方面觸動她為善之心,莫說是普通的人,即使是老練江湖,也很難不吐露出真言。

  那病婦想了一會才道:「事前沒有一點動靜,我記得很清楚,尤其是一聲大響之後,我們都向房門注視,亦不曾見到任何人的影子。」

  房外姓祁的中年人這時放下阿烈,冷冷道:「小孩,你呢?有沒有見到任何人?」

  假如這話是梅庵主探詢,阿烈一定會遲疑一下才作答,但這姓祁的人已使他生出極強烈的惡感,因此他毫不思索,搖頭道:「沒有,一點影子都沒有!」

  心中暗暗想道:「我才不告訴你呢!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說。」

  但他內心這一股憎恨,不知不覺中已從雙眸中流露出來,姓祁的中年人走了幾十年江湖,何等老練,一望而知這孩子對自己十分懷恨,頓時泛起了殺機,心想:「我祁京若是不能取你的性命,就枉為北邙三蛇之一了!」

  當然他內心的意思,不會被人窺破,因為他那張嵌著一對鬥雞眼的瘦削面龐上,老是那麼陰沉冰冷,毫無表情。

  「假如你不是化血門查家後裔,而只是這開封城內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則瞧不見這等武林高手,也不是奇怪之事!」

  他又提起「化血門查家」,眾人神情微變,露出凜惕之意,所有的目光,都凌厲地集中在阿烈身上。不嗔師轉眼向鬚髮如霜的老頭子望去,道:「董老施主怎麼說?」

  姓董的老頭子哼了一聲,目光移到那中年道士面上,道:「峨嵋程真人較有經驗,只不知他有何高見?」

  這兩人說的只是徵詢意見之言,但口氣中卻透露出森森的殺機,真使人不寒而悚。峨嵋派的程真人緩緩道:「這查家獨門標記血羽檄,已絕跡了十六年之久,但前個月首先在敝山發現,目下又發生在少林派弟子身上,這實在是一大警兆,上一次血羽檄發出之地,乃是在一座農村之中,敝派之人趕去一查,發現這一戶人家大小六口,全都是內臟糜爛致死,外表上七竅流血,這一件事的始末詳情,敝派已立刻遣人分頭密告有關各派掌門人了。」

  他停頓一下,這才說出他的結論,道:「想不到咱們這次秘密集會,商議此事之時,竟又發生同樣之事,此中深意,實堪玩味,貧道建議董老施主先設法查明此子的身世年歲,再定對策。」

  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接口道:「這果然是當務之急,天下之事,有時湊巧的教人難以置信。」

  姓董的老頭子向屋外叫了一聲,一個勁裝大漢應聲進來,此人相貌既剽悍而又精幹,躬身施禮,道:「師父有何吩咐?」

  姓董的老頭子,道:「李猷,咱們七星門忝為地主,今日發生了事故,自然引疚負責,那位少林派遇害的張兄,你平日與他素有往來,可派人詳查他今日的行蹤,此外,你親自負責徹查這孩子的身世來歷,以及確實年歲。」

  李猷道:「弟子遵命!」

  行禮辭出,眾人都聽到姓董的老頭子這番吩咐,又深知七星門在開封府開宗已有百年以上歷史,在本地勢力雄厚,是以俱信此一任務定可圓滿達成。

  阿烈雖是全然不懂得這些江湖上之事,然而他膽大心細,眾人所說的話,他一句都沒有遺漏。因此他心中把這些話琢磨之後,已略為弄出一點眉目,據他所了解,這一群人莫看有些是尼姑和尚或玄門之士,但他們跟普通的出家人完全不同,至於其他的人,有些橫眉豎目,有些眼露殺機,使人自然而然地感覺得到他們皆是有決心,以及具有某種能力之人。從他們的對答中,阿烈記住了「化血門查家」這個名稱,今日的事故,與這查家有關,那是決無疑問之事,而最湊巧的,則是由於阿烈也是姓查,所以這些人都認為很不平常,定要細加調查。阿烈雖然自知與今日之事無關係,但他內心中仍然有一絲焦憂疑慮,但他自家也不知道這一絲憂懼是因何而生?是眾人這種強悍的性格?抑是別有他故?他一時想不清楚,並且也沒有這等分析能力。

  李猷出去了一陣,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雜之聲,雖然那只是兩個人在鬥嘴而已,但大家都側耳聆聽。這兩個人一是粗大嗓子,帶著本地口音,大家都猜想得出必是開封府七星門中之人,對方卻是女子口音,甚是嬌脆,大概年紀很小,最多不會超過十五歲。那粗大嗓子的人乃是阻止這女孩子通過,而女孩子卻堅持要過去,甚至還要入屋瞧瞧,因而惹起爭吵。那女孩子口齒伶俐,一上來就已問出對方並非官府之故,所以接著便以吵鬧方式大加責難,只聽她嘰嘰呱呱的吵道:「你一非公人,二非強盜,為何霸占道路,不讓別人行過?我就不服這口氣,非打這兒走過不可!」

  那粗大嗓子的人怒道:「妳這小女孩怎麼搞的?妳看別的大人都情願躲開了。」

  女孩子道:「他們是他們,我管不著,我這人就是愛瞧熱鬧!怎麼著?王法又沒有規定人家不許瞧熱鬧,你憑什麼張牙舞爪的攔住別人?只要你講得出一個道理,我回頭就走,說呀……」

  粗嗓子之人道:「那邊屋子裡發生了事故,危險得很!」

  女孩接口道:「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哼!哼!看你講得結結巴巴的,八成兒連你自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故,你還好意思攔阻別人呢,真是笑話!」

  她這話擊中要害,敢情對方當真不明所以,這一來惱羞成怒,厲聲道:「小丫頭,再不滾開,老子給妳兩個耳光!」

  女孩尖聲而笑,笑聲中盡是諷嘲之意,對方雖然怒不可遏,但這七星門到底是名門正派,不比旁的幫會家派慣於仗技橫行,因此那人仍然沒有動手。女孩道:「你該瞧瞧鏡子,瞧一瞧自己這副德性尊容,真是難看死啦!」

  對方想是大怒之下,忍無可忍,厲聲道:「死丫頭,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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