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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從開封府到嵩山,只不過兩百餘里之遠。有兩條路走,但都是經中牟縣到達鄭州之後,才開始分岔,一是折向南再轉向西,直達登封,一是直通偃師。嵩山就在登封與偃師之間,所以兩條路都可以走。

  他們出發之時已經是下午,因此黃昏之時才到達鄭州。華鄧二人一商量,覺得連夜趕路固然能夠儘快抵達少林寺,可是夜間在路上防備自然疏漏百出,倒不如在鄭州歇宿一宵,明晨才繼續上路為要。

  於是他們投宿在鄭州最大的一家客棧之內,包起整座客店,連店伙都通通轟出去,以免有閒雜人出入,妨礙他們的戒備。

  到了中宵時分,華鄧二人都休息夠了,起身出來巡視。他們都是才智過人,經驗老到之士,毫不浪費時間,料定縱然有敵人來犯,也當在子夜過後,所以他們一投店就命大家飽餐休息,只派四人守衛。但到了中宵之時,便通通起床。他們巡視之時,都極力潛匿蹤跡,所以在外表上瞧來,這座客棧根本無人活動,全都進入黑甜夢鄉中。

  突然間三道黑影像飄風閃電般落在客棧屋頂,這三人的身法佳妙之極,一望而知必是高手。

  他們四下張望,片刻,其中一個飄身落在院落中,向上房走去。

  黑影中閃出一人,說道:「謝道長深夜駕臨,敢問有何見教?」

  這人話聲一如平日說話,那人影倏然止步,眾星微輝之下,可以瞧得出是個黑衣道姑。

  上房房門一響,接著燈光射出,照得院落相當光亮,黑狐謝無我大模大樣地冷冷道:「我們只要把單雲仙帶走,姓華的你認為怎樣?」

  華劭淡淡一笑,道:「在下認為十分不妥,要知道謝道長若是得手,在下項上這個吃飯傢伙就保存不住了。」

  謝無我冷冷道:「武陽公雖是一代之雄,但今日已無力覆護他的女兒,你們若是打算多活些時日,最好識相點讓開!」

  屋頂上傳來丁狼婆兇戾的聲音,道:「哈!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東西居然擺出陣勢來啦,咱們今晚可以痛痛快快的大殺一場了!」

  色鬼林落紅道:「不錯,可惜沒把老程弄來,否則他可以出出胸中之氣!」

  鄧當在另一邊的牆頭上大笑數聲,道:「別吹大氣,提防風大閃了舌頭。你們要是以為鐵柱宮之人都是手到擒來的話,不妨先向在下出手試試……」鄧當發話之時,站在另一座屋脊上,與林丁二兇相距的是五丈左右。

  丁狼婆大怒喝道:「好小子,那一日老婆子失手受辱,只不過是你得別人指點,取巧得手,你竟以為我們的功夫比不上你麼?」

  喝聲中身形拔空而起,疾若飄風的撲去。她這一起落,已到了屋簷邊緣。只要再一縱起,凌空渡過中間的院子,就落在鄧當立足的那座屋頂上。

  然而就在她身形方落,欲起未起之時,鄧當朗聲招呼道:「丁狼婆小心了!」弓弦之聲響處,三支勁箭分從三面激射而至。這三支勁箭不但來路各異,而且所襲取的部位以及抵達時的先後無一相同。但合起來卻變成一招毒辣無比的招數,宛如蓋世高手當頭猛撲。

  丁狼婆等人進犯以前已經約略曉得護送單雲仙的人皆是宮中高手,加上上一次被箭陣阻擋過,所以對他們的強弩硬箭特具戒心。此時耳聽弦聲一響,立刻氣沉丹田,煞住縱起的勢子。

  三支箭閃電般先後襲到,丁狼婆猛可失驚於三箭配合得如此高明,雙爪齊揮,兩股勁道應爪發出,撞開左右夾射而到的兩箭。但迎面射到的一支卻無法可拒,只好一仰身摔倒在瓦面上,「砰」的大響一聲過處,接著便是瓦片碎落的吵耳嘈聲。她雖是避過這三箭之厄,可是情狀甚是狼狽,只激得她兇野之性大發,狂嘷一聲,再度猛撲過去。

  這一回她身在空中之時,便已爪揮腳踢,嚴密封住全身。果然弦聲響處,又是三箭襲到,這三箭來路與上一次的三箭全然不同,因此可知發箭之人先後共是六名。

  但見她身形橫渡院子之際,三箭齊齊被她擊落。鄧當喝道:「老婆子名不虛傳,看劍!」欺身迎撲上來,手中長劍宛如匹練般捲去。

  這鄧當本是武林劍術名家鄧定遠之子,十年前他才十八歲,已盡得家傳劍法。其時鄧定遠陷入一樁武林恩怨漩渦之內,卒於喪身。鄧當自小就機智過人,性情陰鷙多智,心想既然父親數十年苦修之功,還敗亡敵人手下,自己貿然前去復仇也是枉然,於是忍住悲忿攜劍出門求師學藝。但四大劍派都不收他為徒,迫得他前赴陰風崖碰一碰運氣。武陽公見他根骨極佳,相貌心性都很對脾胃,便收留了他,盡傳絕藝。他原本底子甚佳,得武陽公這等絕代明師指點,不但不須拋棄原有所學,反而化腐朽為神奇,把以往學得的劍術武功加以變化應用,然後再增加新的武學秘藝。所以十年之後,他已躋身於高手之列。

  此刻一劍擊出,大見功力。丁狼婆狂怒之中也不由得心頭一凜,真氣一沉,煞住前衝之勢。左手利爪一招「雲霧不開」,封住身前要害。右手利爪一招「擒風裁雨」,欻然從劍光中探入。五根碧綠長爪微微散開,分襲五處不同的穴道。鄧當打心中讚出聲道:「好手法!」身形一歪,長劍劍把下沉,劍尖借勢翹起,反襲敵爪。

  這一劍又怪又妙,丁狼婆一瞧不但不能迫退敵人而乘機施展連環毒手,反而要被敵劍迫退。心中大是不甘,猛嘯一聲,不管右爪將受重創,左爪幌然抓去。她兇性一發,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使出兩敗俱傷的招數。鄧當那麼狠毒的腳色,這時心中也不由得冒起寒氣,猛然間一個觔斗向橫邊打開,雙腳落地之時,踩碎了無數屋瓦。

  丁狼婆見他敗退的狼狽,胸中惡氣稍消,厲聲大笑道:「小子不敢拚命啦,真沒種……」身子微微一弓,便要再撲過去。

  左方三丈外弦聲響處,一支長箭破空勁急射到,此箭來勢快得異乎尋常,弦聲才響,銳風已到。丁狼婆大吃一驚,心想發箭之人在三丈外出手,那箭竟是如響斯應,瞬息便至。這等功力可以稱得上宇內無匹。尤其可怕的是她無法從此箭風聲中查出取準部位,以致無法抵禦,當下疾然後退。這一退已經是用盡平生功力,快逾掣電。可是仍然感到那支長箭在脅下掠過,只差毫黍之微就傷及皮肉。

  她在驚詫之中又發覺身形已退出屋頂,於是提氣飄落院中。黑狐謝無我問道:「這一箭誰人施放的?」在她前面丈許遠的華劭應道:「此人姓耿名滔,外號神箭,位列『五兵』之內。」

  謝無我道:「箭法果是高明,但汝等若是妄以為仗恃暗器就可以逃得大劫,未免可笑得緊。」

  華劭道:「諸位決意不肯止息兵戈,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鋼槍鐵矛何在?」隨著這一聲大喝,兩道人影分別從兩扇窗戶中躍出,都是勁裝疾服的漢子,手中各持兵器,一是大槍,一是長矛。他們齊齊應道:「屬下恭候總管吩咐!」

  華劭道:「鋼槍周大標先上,向謝道長請教幾手!」話聲中抖一抖手中長刀,風聲猛銳,顯然他自家也已運足功力。

  黑狐謝無我一聽這兩人外號,便知是「五兵」之列,本來她不把這干人放在心上,可是目下一則眼見神箭耿滔的功夫,二則華劭居然只命一人上前搦戰,可見得必有擅長的絕藝。當下收攝心神,暗暗提功聚力,口中卻冷笑道:「華總管居然不讓兩人齊上,敢是瞧不起貧道?」

  話聲中只見她已移到鋼槍周大標身前,拂塵抖處,塵尾化為一蓬黑網,捲向對方手中大槍,口中又道:「你可得拏穩一點啊!」

  那一蓬黑網去勢奇快,捲在槍桿之上。周大標大喝一聲,奮力提槍急扯,槍身順勢橫掃出去。

  黑狐謝無我但覺對方槍身上力道剛強絕倫,心頭一震,暗忖此人膂力好強,練的內功也霸道得緊。她本待以巧妙勁道把敵人摔個大觔斗,然而那周大標槍上力道之剛大大出她意料之外。只好放棄此想,彎腰低頭避開橫掃而至的鋼槍,拂塵上內勁傳出,軟軟的塵尾突然間化柔為剛,根根豎直,疾向周大標胸口刺去。

  人影乍然分開,周大標已閃開六七尺遠。謝無我不覺一愣,心想此人身法之快,竟然還在自己之上,這是甚麼道理?她卻不知道周大標這一招妙用無窮,當時槍尖掃出,槍尾順勢便擊在自己大腿上,身子借力飛開。這原是招數的連環手法,不管對方拂塵有沒有迎胸戳刺,也是這般施為。目下事情趕得湊巧,因此謝無我還以為對方是為了閃避反擊才閃開的。

  鋼槍周大標這一騰出地方,大槍起處,吞吐挑刺掃,連環發招。只見他槍法滑溜毒辣無比,招招都是攻守兼備,寓意深奧難惻,簡直無法猜猜得出每一招的後著變化。這一路大槍只攻得黑狐謝無我連連後退,根本找不到絲毫空隙可以出手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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