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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他往脖子上一掛,側身入去。門縫透入的光線較多,便瞧得出這兒又是一個石室,室頂及牆壁略見傾歪,卻比外面的一間好得多。一共有兩丈方圓,堆放著不知多少金磚銀塊,還有滿地珠寶珍飾,奇形怪狀,琳瑯滿目。牆角有個四方石槽,他走過去一瞧,槽內堆滿珍珠,有大有小,上面有個像米升一般大小的瓦觥,取起一瞧,上面刻有「美人斗」三個硃字。

  他微微一笑,想道:「古人有量珠聘美之事,這個白玉觥名為美人斗,想必就是說一升明珠可以換一個美人之意。」想到此處,心中驀地一動,呆了半晌,便滿滿兜了一斗明珠,循原路出去。

  不一會工夫,到了那座葫蘆石谷的內谷中。側耳一聽,靜寂無聲,便閃身走入戴默公出現的石縫內,一路絲毫無阻攔,晃眼走完那條狹窄石縫,只見陡然寬廣,一道石屏攔住目光,屏風上刻著一個老虎頭,獠牙外露,神態甚是兇猛,虎睛綠熒熒的宛如活虎一般,不覺一怔,定睛一看,原來是嵌上兩塊綠色的寶石。他微微一笑,舉步繞過石屏風。

  屏風後面地勢相當寬廣,佈置得有如廳堂一般,上有一張舖著虎皮的太師椅,右側角隅間一副八仙桌椅。四下陳設得甚是富麗,數不盡銀屏玉軸象牙珊瑚等珍貴之物。左右兩側的石壁都有裂縫,透入光線。趙岳也不細看這些陳設,四望一眼,只見共有三條狹窄通路,一時之間倒不曉得該向那一條通路走去。

  忽然聽得一陣步聲,趙岳迅即躍到一座銀屏後面躲起。轉眼間出來兩個中年婦人,都穿著綢緞衣裳,滿頭珠翠。面上塗脂抹粉,也還有幾分妖艷風韻。

  她們在廳中張望一下,咭咭呱呱,笑談起來,左邊穿黃衫的說道:「二娘,咱們說不定又有好日子過啦……」右邊穿藕色衫的婦人笑道:「三娘說得是,這個新來的小蹄子不但長得比那小狐狸好,最要緊的還是新貨色,老頭子專一貪新厭舊,小狐狸不被打入冷宮才怪。」

  二娘道:「我可另有一說,那小狐狸心地狠毒不過,別說被貶冷宮,只要得知有了新人,她就容不得定要設法打殺新人,還要跟老頭過不去,那時老頭子性子一起,定必一拳揍死了她。」

  三娘道:「對,對,那小狐狸實是狠毒不過,連咱們如此精乖的人都時時吃虧上當。」

  二娘道:「老頭還未回來,咱們小心點為上,回房中比這兒舒服。再說那小狐狸雖是出不來,但凡事都得防備萬一,碰上她咱們可受不了……」二娘微微變色,連連說是,兩人相偕又從原路隱沒。

  趙岳忖道:「這當中的一條是兩個婆娘的房間,餘下兩路,一是她們口中的小狐狸,另一便是困禁那新人之所,我隨便揀一路,碰碰運氣……」他已曉得她們口中的新人必是武宮主無疑,當下向左邊通路走去。

  這條窄窄的甬道恰好容得一人通過,長約二丈,甚是彎曲,是以才走入兩三步,就瞧不見外邊情景。

  甬道盡頭是一扇三尺來寬的石門,既無縫隙也無門環門鈕之類。他出掌抵住石門,暗暗運力推去,果然緩緩推開,雖是十分沉重,卻不帶一點聲息。

  推開半尺左右,便向裏面窺看,只見內中是個寬大房間,地上都舖著厚氈,各式傢俱齊全,皆是珍貴上品,東西兩壁各懸一燈,照得全房明亮。

  房中毫無聲息,趙岳大是驚訝,又把石門推開半尺,伸頭進去一看,但見原先被石門擋住視線的這一邊有張大床,貼壁而放,床上有個女子跪在內裏,面龐緊貼壁。壁上原有錦幔,一手扯起,露出光滑的牆壁。

  趙岳見了那女子背影,首先就皺皺眉頭,原來是這個女子只有一件褻衣,露出兩條雪白臂膀,底下只穿著一條短袴,裸著兩條大腿。他本待退出去,但又見她乃是貼壁窺瞧著甚麼物事,一時好奇之心大起,心想這個洞眼既是掩蔽在錦幔之下,說不定連戴默公也不曉得,倒不知她窺瞧甚麼?

  方一遲疑,那女子似是感到冷風吹入,突然回頭,一見鬚髮鬆鬆的一個腦袋打門縫探入來,頓時駭得呆住。

  趙岳迅快縮退,驀地聽到外面傳來「叮」一聲,正是黃金拐觸地之聲,不容多想飄身入去,順手關上石門。

  他這副野人裝束,駭得那女子尖叫一聲,趙岳怕她驚動別人,一晃身縱到床前,伸向她胸口穴道點去。卻見她褻衣半蔽,乳房露出大半,這一指怎生點得落去?

  她驚得渾身發抖,但仍然相當美麗。趙岳沉聲道:「不許聲張!」只見她癱倒床上,玉體橫陳,雖是無意如此,卻構成極是誘惑的姿勢。

  趙岳趕緊移開目光,向壁上望去,但此時錦幔垂下,毫無所睹。便問道:「你瞧甚麼?」

  那女子恢復膽子,道:「你自家瞧瞧就曉得啦!」說著起身高撩錦幔,露出一個小小洞穴,趙岳上床向洞穴中瞧去。

  只見洞穴那邊也是個舖錦敷繡的房間,華燈四懸,明如白晝,床上坐著一個女子,也是褻衣短褲。趙岳瞧清楚她的面龐,原來正是武宮主,但見她眉宇間籠著憂愁之色,全然不似往日的倔強嚴冷。

  床側還有一個中年妖艷婦人,卻不是先前的兩個之一。她轉頭望住那女子,問道:「她們是誰?」女子道:「一個是四娘,一個剛剛送來的!」趙岳跳落床下,她又道:「奇怪,我還以為你想幹甚麼勾當呢!」

  趙岳取起烏木鈎和那一斗明珠,隨口道:「甚麼勾當?」她笑一笑,道:「你扮作野人,為的何事?」趙岳訝道:「你現下一點都不怕了?你怎知我不是真的野人?」她道:「便是真野人又能把我怎樣?你形狀雖是難看,但比那強盜勝強多啦!」

  趙岳暗想此女實是膽大包天,竟不怕我是戴默公同黨,於是道:「我真是野人,不過不像野獸般兇惡就是了……」說著走到石門邊,只聽她咭咭笑道:「你出得去?」趙岳瞧瞧那道石門,但見四邊嵌得密密,門上又沒有柄樞或孔洞可供用力,不禁訝道:「戴默公怎生出去的?」

  她道:「我且不告訴你,你先陪我談談……」說時,取了個小小布卷塞住壁上孔穴,又道:「老強盜說不定幾時去採那朵鮮花,我們這邊一說話,他便聽見。」

  趙岳雖有拯救武宮主之心,可是並不著緊。再說他也只是觸動靈機,想跟戴默公開個玩笑,眼下石門開不得,須得耐心從她口中哄出開門之法。於是道:「說甚麼話?」

  她道:「我姓梁,名叫珍姐,你呢?」趙岳道:「叫我野人就行啦!」梁珍姐眼中閃過兇毒光芒,但一現即隱,趙岳不曾發覺。她道:「你不怕強盜進來?」趙岳一笑,道:「有這一斗珍珠,諒他見了歡喜也來不及!」

  梁珍姐道:「我的天,這麼多的珍珠?可是真的?」趙岳點點頭,她接著道:「若是真的,連我也可買了啦!」他淡淡一笑,心想:我正要用來換一個人!珍姐眨眨眼,道:「不行,他見了定要殺死你,奪走這斗珍珠!」

  趙岳道:「這個不煩憂慮,他不想要第二斗麼?」

  她跳落床,走到趙岳身邊,柔聲道:「你把我買出去行不行?」說時像蛇一般纏貼住他。趙岳見過單雲仙文開華武宮主這三個各具風姿的絕世佳人,這梁珍姐雖是妖嬈媚麗,仍然遠比不上她們,因此如何會著她的迷?當下道:「你先穿上衣服,好好的跟我說話。」

  珍姐見他毫不動心,眼中又射出兇惡光芒,但仍然依言穿了衣服。

  趙岳道:「你不想跟戴默公?」她連連搖頭,道:「這老強盜派人把我搶來,誰願跟他?」

  趙岳道:「聽你口音似是江南人氏,戴默公即使放你走,你有處去麼?」珍姐道:「我寧願流落為娼,也不願長年囚在這兒!只要出得去,我有家可歸,你放心……」

  她極是伶俐乖巧,不但已聽出趙岳口風有救她之意,兼且瞧出趙岳乃是俠義之人,當下訴說一番苦處,趙岳聽了,道:「好,我想法救你出去!」

  珍姐愁道:「但這門怎生開的我可不曉得,不然我早就逃出去了……」原來她父親原是鏢師,她也煉過武功拳腳,三五個漢子都不是她的對手。但碰上戴默公之流的高手,自然絲毫動彈不得。若是逃得出此地,外面雖是荒山野嶺,卻難不住她。

  趙岳呆了半晌,珍姐拔出布卷窺看隔壁動靜,忽然連連招手,趙岳躍上床,她貼著他耳朵說道:「老強盜在那邊!」趙岳聽了身軀一震,自家也不知是何緣故。珍姐在耳邊悄悄道:「原來你要救她的,她是誰?」趙岳搖搖頭,湊到孔穴上望去,只見戴默公站在一邊,四娘手執皮鞭正在抽打武宮主,幾鞭之後,她身上褻衣短袴都碎裂多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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