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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她突然停口,側耳傾聽了一陣,驀地騰身向對面石筍之後電急撲去,似乎有所發現!在那方巨岩頂端的趙岳因視線被石筍所阻,故此不知她如此迅急向那邊撲去是何用意。

  不久,武宮主突然出現,手中還多了一人。那侍婢搶上去,哎的一叫,駭然道:「竟是小鵑……」她把趙岳的衣服丟在地上,伸手去接著武宮主手中的人。

  只見那個被武宮主帶回的侍婢全身衣服破碎了多處,血跡斑斑。頭面上雖無血跡,但青一塊紫一塊,顯然仍然受傷不輕。趙岳一方面十分驚訝這侍婢小鵑怎生會弄成遍體鱗傷,另一方面卻渴切希望這幾個女子趕快就此回去,忘記取回他的衣物。

  武宮主取出傷藥,迅快給小鵑服食敷塗,片刻工夫,藥力已經生效。侍婢小鵑長長呻吟一聲,睜開雙眼。她見到眼前站著主人,頓時鎮靜下來,不等主人詢問,已開口道:「婢子走了一段路,忽然記起應該灑佈特製銀粉,以便認路回去,卻不知何時已經中止。心中一驚,覺得此地大大不善,連忙尋路回轉……」她喘息一陣,又接著道:「婢子往回走了一陣,好像已爬上一座奇高的山峰,四周雲霧茫茫,景物時隱時現,那時節頭腦中已迷迷糊糊,只覺那山峰高不可測,使婢子疲乏不堪。最後,婢子已支持不住,忽然一腳踏空,便向下峰滾落,當時就暈厥過去,直到現在才醒轉過來。」

  武宮主道:「你現下已不要緊,此地雖然亂石如林,宛如天生,但其實有人利用天然險惡形勢,擺成一座奧妙奇幻的大陣。你所說的山峰,其實只是一方巨岩,你從那邊上來,在這一頭滾下,弄得遍體鱗傷。如果不是被我聽到聲息,你別想生出這座亂石大陣……」

  兩名侍婢都露出駭然之色。武宮主道:「小翠可把小鵑放下,讓她休息一會!」

  那個身材修長健美的侍婢小翠恭應一聲,把小鵑穩穩放在地上。

  趙岳可就暗暗緊張著急起來,暗自忖道:「她們在下面休息,說不定會躍上來查看四周形勢……」

  小翠輕輕道:「請問宮主,這座亂石大陣幾時被人擺設在此?」

  武宮主道:「我十年前來到此地,這座大陣已經存在,據山主說,這座亂石大陣當他三十年前抵達此地時,亦已屹立此處,因此誰都不曉得此陣究竟擺設了多久?是何人擺設……」她停頓一下,接著道:「我卻忽然有個想法,那就是利用此地天生形勢擺下這座亂石大陣的人,大概就是豢養白猿的人,相信那人仍然活在世上!」

  她倏然住口,似是凝神查聽,接著躡足走到巨岩底下,提氣向岩頂縱上。眨眼之間,她已躍到上面,環顧四方,似乎毫無發現,很快就躍下巨岩。

  光著身子的趙岳這時擠伏在巨岩外側的一道裂縫之內,屏住呼吸,不敢弄出絲毫聲息。

  原來當他想到武宮主可能上來查看這一著之後,心中極為緊張,立刻採取行動,手足並用,謹慎小心地往後蠕退,直到岩石外側的一道裂縫處,緩緩擠入去。他終不免弄出一點點聲息,立刻就驚動了那位靈警無比的武宮主。幸而武宮主心中已有成見,認為這座亂石大陣決無人能夠出入,更不會這等知機,停留在陣門後十丈的限度之內。若然超過十丈之限,心神就立受陣法禁制,唯有在限度以內,才能保持清醒。

  不久,她們已動身離開,出陣而去。趙岳大大鬆一口氣,卻怕她們走而復轉,所以再等候一會,才敢爬出石縫,心中暗暗祈禱老天保佑,但願自己的衣服仍然留在地上。

  他緩慢地爬行到邊緣處,低頭一望,只見地面空蕩蕩的,人影固然杳然,那堆衣服也不見蹤跡。

  趙岳失望地歎一聲,坐起身子,開始按摩左腿,一面調運功力,催動血氣流通。

  過了一會,已經覺得可以稍為用力,心中叫聲僥倖,暗想如果早先摔下峭壁之時,沒有預先聽天煞文開華說過下面是淺水泥沼,因而在下墜之際,拚命保持頭上腳下直立的姿勢的話,不管是倒栽入泥沼或橫著摔落,這麼高的距離,任是銅皮鐵骨的人,也非死不可。饒是他一直保持筆直挺立的姿勢掉下,但落在泥沼中時,左腿震得一陣劇疼,人也幾乎失去知覺。

  這時他可就想起那個身型容貌以及聲音舉止均極像女子的天煞文開華,此人近數年來方始崛起於江湖,不但作殺人劫貨的黑道勾當,還有貪淫好色的惡名,卻想不到當真像傳說中的人妖模樣。

  這還罷了,最令他感到不解的,就是文開華實在沒有理由要指點自己生路,尤其可怪的是文開華一身武功,深不可測,表面上他和其餘六煞相差有限,但事實上他用出全力之際,幾乎還高出於四奇之上。還有就是他的手法家數,竟不知是何來歷。其中有幾手威力絕大的招數,卻頗似南荒門中不傳絕藝……

  他呆想了一陣,終不得要領。當下緩緩從巨岩上攀爬下地,用心在地面上查看,果然發現有幾點銀粉。他沿著有銀粉的道路走去,終於走出那兩根像是門戶的石筍之外。

  他再次回到淺水泥沼岸邊,辨明方向,逕朝西北方奔去。經過在岩石頂一陣休息及運氣按摩,那條左腿雖然仍比不上平日靈活有力,但如果只是用以奔走,卻已無妨礙。

  翻過兩座山嶺,只見一道山泉從一面峭壁上急瀉下來,發出陣陣水聲。

  趙岳不再尋思,舉步跟著那股山泉走去。走到傍晚時分,大約已走出四五十里地。忽然見到前面不遠的山坡上,燈火隱現。趙岳暗暗大喜,忖道:「我等天色再黑一點,才到那村子內設法弄件衣服蔽體……」

  於是他坐在山泉邊,盡量休息。天色黑齊之後,趙岳一躍而起,直向燈光隱隱的山村奔去。

  不久工夫,他已到了近處,放目一瞥,發覺這山坡上只有十來戶人家,其中有燈火的大概只有三四家,可知此地的人家生活貧苦,極是儉省。他因此怔了一怔,忖道:「這等窮苦人家,我怎能下手偷取蔽體衣服?」心中一面忖想,腳下一面移上前去。

  倏然間犬吠之聲大作,頓時群犬相應,鬧成一片。趙岳雖然聽出吠聲老在原地,可見得猛犬已經鎖住,但他一生仗義疏財,抑強扶弱,那裏幹過這種宵小勾當,心中無端端一陣驚凜,轉身急急奔開。

  他又回到山泉旁邊,甚覺灰心,垂頭喪氣地找了一個岩洞,再弄些樹葉乾草,舖在地上,倒頭便睡。

  黎明時光,他緊緊踡縮成一團,仍然冷得全身發抖,終於凍醒過來,兩眼一睜,肚子中飢火立時上焚。這時當真是飢寒交迫,心中泛起無窮淒涼滋味。

  他只好起身打坐用功,過了片刻,身上寒冷減退,肚子也不似早先那般飢餓難當。

  他走出石洞外,迎著朝陽旭光,陡然間激起滿腔豪情,適才的無限淒涼已經烟消雲散。

  空山寂寂,只有鳥語之聲。他記起昨晚企圖盜取衣服之事,忽地醒悟那十餘戶人家,一定是山中居民,世代以打獵維生,是以家家戶戶,都養得有靈警獵犬。想起獵戶,登時心中有了計較,舉步向林青深處奔去,轉眼間已隱沒在林巒之中。

  不久,趙岳提著一頭野兔,奔到深山荒谷之中。但難題來了,他一向習於熟食,此刻身上寸縷皆無,自然更別說火摺之類,因此雖然手中提著現成的野兔,卻無法烤熟食用。

  於是他四下找尋可用的石頭,費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一根長長棒形石頭,一端尖銳。另外找了兩塊燧石,再撿來好些乾燥木頭。

  他先用堅韌的山籐,繃住那根尖銳石棒,在木上急轉,這種原始的取火之法可真不容易,幸而他身負武功,雙手比普通人要靈活有力得多,鑽轉了許久,那塊乾燥木頭已經發熱,他便再用燧石敲出火星。

  這樣反覆試驗了好多次,終於被他生出火來。他高興得長嘯一聲,小心地把火勢引旺,接著飛奔到樹林中撿了一大綑乾柴來。

  之後,他把兔子烤熟,飽餐一頓,卻已是下午時分,這時精神大振,便四處查看形勢。在隔鄰谷口的一座山坡處,發現了一個寬大的石洞,於是把火種搬到石洞中,並且撿拾了許多乾草樹葉,充作晚上睡覺時的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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