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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薛飛光道:「也好,現在我才明白三賢七子何以會失陷黑獄之中,敢情他們胸中都有貪念,垂涎那件寶物。」

  裴淳低聲道:「你知道一定是三賢七子麼?」

  薛飛光也低聲道:「當然知道啦!他們都在那張放置生死狀和筆墨的木板下面,暗以指甲刻下名字,剛才我一一摸過,才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裴淳佩服地道:「難為你會想得到那塊木板底下的?」

  薛飛光笑道:「這是因為我感到害怕,並且想到除了像趙伯伯或你這種人之外,別的高手定必也生出恐懼之感,他們在這等處境之下,無疑會跟我一樣泛起另留暗記,好教後人曉得的念頭,所以我往木板下面摸去。」

  他們一邊說,一邊向木門跨入去,發覺裏面乃是一條甬道,高達丈半,寬達兩丈,燈光輝煌,照得四下極是明亮。一道帷幕遮住了他們前瞻的目光,裴淳大步上前,伸手撥開帳幕,但見幕後的高闊甬道之內,排列得有許多勁裝大漢,都拿著兵器。

  開頭有一面木牌插在地上,木牌上漆得雪白,寫得有字。兩人看時,只見上面寫著「懸賞」二字,然後下面才是直行書寫。

  薛飛光唸道:「聚星吸鐵,世之重寶,此劍現下懸掛甬道盡頭的石壁上,如有高手安然通行過去,便將此寶奉贈。不歸府府主啟。」

  裴淳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五異劍之一的『聚星吸鐵』,怪不得那位老丈說武林之人無不垂涎了。」

  薛飛光道:「只不知這條甬道之內有何古怪?」

  裴淳定睛望去,但見最前面的數名勁裝大漢姿勢各別,細細一瞧,不禁大吃一驚,道:「原來如此!」

  薛飛光問道:「怎麼樣?」

  裴淳道:「你的猜想一點也沒有錯,果然這一關是以武功阻擋入侵之人。」

  薛飛光凝神一望,驚道:「難道這些拿著兵器的大漢們,乃是組成種種厲害招數麼?」

  裴淳道:「正是如此,家師定必是不能一口氣通過這條甬道,所以不肯取走五異劍。」

  薛飛光不語,面露憂色,現在她才明白了姑姑深悉趙雲坡武功路數的重要性,只因她深知趙雲坡武功之中有何弱點,才能在這上面佈置出使趙雲坡無法克服的困難,至於到底怎樣佈置法,便不是她想像得出的了。

  裴淳道:「師妹,跟我來。」當先走去。

  薛飛光忙跟上,一面道:「早先你答應我的話還記得麼?」

  他道:「當然記得啦!」

  到了那幾個勁裝大漢之前,他先發出指力試探,得知都不是真人,這才踏入這些假人堆中。

  整條甬道傳出一陣軋軋的聲音,一聽而知這刻機關已經完全觸動。

  裴淳還未舉步,忽覺前後左右都有兵刃襲到,原來這些假人都能夠移動,這一剎那間,裴淳才知道厲害,敢情這一組假人共有五個,雖然只有三個動兵器砍劈,另外兩個沒有移動,可是這五人的方位形勢聯成一氣,變作一招。

  他只好出手抵禦,一面閃避,於是便被迫得向前奔去,這些勁裝大漢排滿了整條甬道,卻不是一組一組分開。譬如最初的五人之中,有兩個沒有移動,但當他掠過之後,這兩人手臂一動,改了姿勢,配合起先的兩三個假人,又變成另一組的一招絕著。

  裴淳拳打腳踢,斜閃高縱,忙得來不及透氣,薛飛光跟著穿過那些假人之時,卻不曾受到攻擊,因此她得以全神觀看裴淳的情勢如何發展。

  她很快就瞧出裴淳忙亂的理由是這些假人發出的招數,不但十分奇妙,而且好像每一招都克制住裴淳的武功路子,使得裴淳不獨無法以深厚強勁的掌力擊毀假人,反而屢屢遇險。

  那些假人的動作十分簡單,只不過是手臂動一下,可是莫看只是這麼略略改變姿勢,其實卻變成了一位絕世高手的招數,從四方八面威脅對方。

  薛飛光叫道:「裴郎接著此劍。」

  揚手拋出那柄七寶誅心劍,只見一道寒光向高處飛起,斜向下墜,恰好落向裴淳面前。

  裴淳伸手接著,順勢削去,嗆嗆兩聲響處,有兩名假人的長劍被他削斷。

  裴淳頓時感到心頭一鬆,原先已經形成的緊迫之勢立刻消散,他停住腳步,搖頭道:「我若是仗著此劍通行得過甬道,便算不得贏了。」

  薛飛光心想這刻救人要緊,何必計較這等細節,然而卻想起趙雲坡的往事,尋思道:「他這麼想法雖是迂腐,然而一個人須得有所不為才見得出人格胸襟,這也是趙伯伯深得那位老人敬重之故,我可不能用救人之事迫他使劍,令他日後心中耿耿不安。」當下道:「那麼你把七寶誅心劍還給我,但你須從他們手中奪過一柄大刀使用。」

  裴淳道:「我不擅使刀。」

  薛飛光堅持道:「我定要你試一試。」

  裴淳那體會得這個智計百出的女孩子的深意,聽她這麼說,暗念早先應承過她不論她說甚麼都得答應,現在只好聽她的話。

  於是伸手捏住一柄長刀刀身,運力一抖,「啪」地脆響一聲,長刀被他奪過,那個假人的五指已被他內力震斷,紛紛墜地。

  他壓刀向前走去,機括彈簧之聲響個不停,但見前後左右四個假人一齊移動,兩個是俯身伸刀砍劈,另兩個則反而微微仰身,手中刀劍斜斜翹起。

  裴淳不暇多想,左指右刀一齊施展,震開攻到的兩把長刀,這一來無須閃避,當即舉步前跨,他左腳提起跨出尺許,陡然停住,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他直到此時才有時間分心尋想,登時就發覺剛才這四個假人的一招,雖然表面上被他容容易易就破去,其實在他來說,的確危險萬分,他在驚駭中轉念想道:「我若是徒手應付這一招的話,勢必躍起數尺,其時這兩個翹起刀劍的人恰好封住我能走的兩條路,而我也只好眼睜睜地碰上其中之一,是傷是死,那就得瞧我躍起時勢道的輕重緩急而定,這一招明明是克制我師門『天罡九式』中的一著殺手,我若不是使刀,這刻定必受創倒下無疑了。」

  後面的薛飛光可不知道她的算計已收奇效,但見裴淳呆立不動,正想催他,但回心一想,疑惑他正在尋思武功上的難題,便不敢做聲。

  裴淳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鎮靜,左腳落地,向前奔去,但見他刀架掌拍,或以指力震開敵刃,眨眼間已穿過大半條甬道。

  這一段路在薛飛光眼中毫不驚險,可是裴淳卻深知自己一條性命等於是從鬼門關中撿回來一般,敢情他師門絕學「天罡九式」,每一個主式都有一招極毒辣的殺手等候著,他只要曾經施展師門絕學,早就栽了。

  須知這「天罡九式」本是中原無上絕學,千餘年以來,一脈相傳,演進至今日,已經極是高深奇奧,細論起來,應是嚴謹萬分,無懈可擊才對,然而那只是指對方動手而言。目下這些假人從四方八面同時進攻,合成一招,自然破得天罡九式,換上真人動手,縱然個個高手,也無從施展得出這等合擊招數,這關鍵便在於假人不怕對方反擊,而真人卻須得講究保身之道。

  裴淳突然停住腳步,原來至此忽然有一節空隙,約是五尺之遠沒有一個假人,他喘一口氣,擦去額上的冷汗,心想當年師父通行這一關之時,不知道有沒有使出天罡九式?若有的話,他以甚麼手法破解?

  他的心念很快就凝住在五尺外的假人上,只見這些假人全都披著長衫,頷下三綹長鬚,相貌高古,比起剛才的勁裝大漢,氣派截然不同。

  薛飛光輕輕叫他一聲,見他沒有回答,心中大感驚訝,便緩緩上前,一直走到他身邊,仍然無事。

  後面傳來一些響聲,她回頭望去,只見有兩個黑衣人出沒在那些假人之間,但見他們迅快地收拾殘局,把假人的姿式弄好,沒有刀的放上新的長刀,一望而知他們正在重新佈置。

  她細細一瞧,便發覺這些假人的陣勢與上一回不同,心中方自驚訝,一名黑衣人奔到距她尋丈處停住腳步,向她拱拱手。

  薛飛光還禮道:「尊架有何見教?莫非是要我從頭再穿行這條甬道?」

  那黑衣人搖頭道:「並無此意,只不過目下又有高手入侵敝府,由於先前一些埋伏被兩位毀損,不能再用,府主又吩咐過不准使用水火大陣,所以預料對方很快就將到達此地。」

  薛飛光何等聰明,登時猜測出兩件事:一是從此人口氣中得知辛黑姑不在此地,這是對她極有利的事,第二件是這個黑衣人過來說話,定然有所要求,因此可以乘機探詢一些有關此府的秘密,甚至可以要挾他說出。

  她不容對方轉念,立刻道:「那好極了,此地想必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但願這些趕到的高手們是我們的朋友,那就更妙了。」

  那黑衣人雖是戴著面具,但薛飛光已從他閃動的眼光中察知來者非是朋友。因此她才一停口,接著又說下去,不讓對方表示意見。

  她道:「我們已見識過畫聖吳老前輩的水火絕地,想來那水火大陣也是他的傑作了?」

  那黑衣人急於要她停口,忙道:「不錯,請姑娘……」

  薛飛光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為甚麼不用呢?我相信那水火大陣一定比水火絕地更奇詭兇險。」

  黑衣人點點頭,道:「水火大陣沒有蘊含武功在內……」

  薛飛光立刻道:「這也罷了,照你的看法,我們過得了這一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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