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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極力偏袒裴淳,裴淳大為感激,不禁覺得這些人都甚是直率可愛,即使是屢屢與他為難的阮興,也不算可惡,因為他想的說的都自有他的道理。

  普奇緩緩道:「好吧,我把所知的都告訴你,淳于幫主的對頭,就是以前篡奪幫主寶座的人,姓杜名獨,這姓名唸起來很不順口,他的人也像姓名一般的彆扭難惹,他的武功比淳于靖精深博雜得多,昔年不知為何敗在淳于靖手下。這些年來勤修武功,現下又得有力人物之助,南來金陵,他用甚麼手段我不大清楚,只知他有法子制服淳于靖,重登幫主之位!」

  裴淳這時反而定下心神,道:「窮家幫上上下下,都極是推戴淳于大哥,怎會讓奸人得手?」

  普奇道:「我也曉得這個情形,但淳于靖最近的表現,好像無法抗拒這個對頭,這自然不關武功高低,要知杜獨縱是殺得死淳于靖,也不能登上幫主之位,號令幫眾,所以其中必定有極厲害的陰謀詭計,只有你面見到淳于幫主,才打聽得出實情,而我們得知隱秘之後,才能幫助他擊破杜獨的陰謀詭計……」

  說到此處,空中一個人飄落地上,只見這人面白無鬚,約是三十五六歲,態度文雅,相貌清秀,身上披著一件長衫,若不是手中提著一口連鞘大刀,決計想不到他跟普奇這些人有關。裴淳心想:「原來他們兄弟五人之中,也有一個是漢人……」

  普奇已介紹道:「這是我們的老二,姓閔名淳,乃是高麗國人氏。」

  裴淳陡然間覺得心頭一輕,透一口大氣,道:「原來閔兄是高麗國人氏,在下曾經見過另一位貴國奇人朴日昇國舅,加上閔兄,一共見識過兩位了,可見得貴國人才輩出……」

  閔淳見他說話誠懇,且以朴國舅與他相提並論,更是高興,不覺大生好感。裴淳又見他手中提著一柄利刀形式奇特,比常見的刀長了不少,刀身也窄一些,有點似劍而只有一邊鋒利。

  閔淳見他注視自己手中之刀,便道:「兄弟年幼之時,飄洋過海到扶桑國,居住多年,投拜京都上泉派門下,學得東瀛刀法的。」

  裴淳泛起好奇之心,真想見識見識東瀛刀法的奧秘。但他卻按捺住了這個念頭了,心思轉回盟兄淳于靖身上,當下道:「在下今日拜識諸位,幸何如之,容我異日再向諸位請益。」

  普奇說道:「你心中的焦灼惶急都形諸神色,可見得你當真是個情深義重的人,淳于靖有你這麼一位兄弟,真是大大的福氣。現在你去辦你的事,倘若需要人手,可派人到本城萬戶府通知我一聲,我將約同四位盟弟為你出力助戰。」說罷便與他告別,言談舉止極是豪俠爽快。

  裴淳目送他們走了,心中又是喜歡,又是驚疑,他無論怎樣都想不通,這位蒙古軍官普奇,為何對自己這麼好?又為何肯出力幫忙窮家幫?而他們這五個國籍都不相同的武術高手,怎會碰在一起結為兄弟?

  幸而他不需急於弄明白這些問題,當下轉身又奔入屋內,眨眼間已回到第三進的堂屋之內,四下寂無人聲,密室木屋仍然打開著,他站著不動,過了片刻,密室內仍然沒有絲毫聲息。

  約摸過了兩盞熱茶時分,密室內突然傳出一陣聲音,似是換衣之聲。

  他無聲無息地飄到門邊,探頭內視,只見一個人正在脫掉身上的黑衣,露出赤裸的背部,底下只有一條短褲,可以見到大腿。

  這個人是個年紀相當大的男子,那是從他披垂的灰白長髮瞧出來。可是他的肌肉仍然十分結實,沒有一點衰老鬆弛的現象,然而在背部有許多長長的疤痕,極像是被鞭撻過之後留下的痕跡。

  那人迅快地換上一身普通人穿著的青布衣服,把長髮盤起,用帽子罩住,雙手又在面上摸了一會,才捲起黑袍,挾在脅下,這才掉轉身軀。

  只見此人面貌醜陋,左頰上有一塊疤痕,他一直走出堂屋,穿過前面兩進屋宇,到達街上。

  裴淳早就屏住呼吸窺看,那人回頭之時,便縱上屋角抓住樑木躲避,居然不曾破敗了行藏,這刻遠遠跟蹤著這人,心想只要跟他到他要去的地方,就有線索查得出他們的來歷,原來這人先時頭髮披垂,一望而知便是黑獄遊魂之一。

  那人在街上一家飯館子買了一大包食物,匆匆南行不久,出了武定門外,順著大路慢慢的走,不久,漸漸走近雄踞山頂的雨花台。

  裴淳更加覺得此人行跡詭異,心想他大概是在雨花台約得有人見面,那人果然向山上走去,眨眼間已失去蹤跡,裴淳連忙快加腳步奔去,正走之時,樹後轉出一人攔住他去路,定睛一看,原來就是那頰上有疤痕的漢子。

  這人面上毫無表情,皮肉不動地冷笑一聲,說道:「老兄往哪兒走?上面有探馬赤軍把守,列為禁區,你難道不怕殺頭麼?」

  裴淳一怔,聽那口音似乎從未聽過,不過他可以改變口音,不足為奇。但上面列為禁區之事他自然不知,這一來勢難推諉說是遊覽名勝古跡,一時之間無言可答。

  那人又道:「不怕殺頭的人很少,你既然無緣無故地到此,可知你是跟在我後面來的,嘿!嘿!我猜得對也不對?」

  裴淳仍然做聲不得,那人轉身向樹後走去,一面道:「你敢不敢跟我來?」

  裴淳第一次有了開口的機會,大聲道:「敢!」舉步走去。穿過數重灌木叢,忽見一方平坦草地,左方可以望見山下低處,景色甚佳。

  那人在草地坐下,打開手中紙包,說道:「這兒板鴨熏雞皆有,你愛吃便吃。」說罷,盤膝而坐,望也不望那包食物。裴淳見他自家不取食,自然滋生疑竇。可是為了不能示弱,兼且當真飢餓不過,便一逕取食。他自從有過被飛天夜叉博勒使毒的經歷之後,反而不怕別人下毒,吃得十分放心,津津有味。

  那人慢慢道:「我姓楊……」

  裴淳嘓一聲吞嚥了口中雞肉,不再取食,說道:「原來是楊兄!小弟裴淳。」

  姓楊的那人說道:「我的名字是不善二字!」

  裴淳很想問問他這個姓名是真是假,但他素來忠厚,這種話很難出口,嘴巴只動了一動,沒有出聲。楊不善又道:「裴兄已曉得我的姓名,又吃飽了肚子,何不回去辦你自家的正事?要知你跟著我也沒有用處,反而會招致殺身之禍!」

  裴淳道:「在下只要請問楊兄一事!」

  楊不善道:「甚麼事?」

  裴淳道:「黑獄遊魂是何人支使,把在下困住了一夜,以致耽誤了救人的時間?」

  楊不善沉吟一下,道:「恕我不能奉答!」他坦白地拒絕答覆,反而使得裴淳覺得無計可施,楊不善又道:「你最好別捲入這個漩渦之內,還是早早回到師父身邊,勤修武功,將來當可無敵天下!」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誠懇,裴淳搖頭道:「在下自昨夜失手之後,就不打算再練武了,唉!黑獄遊魂他們一定恨死我啦!」

  楊不善道:「這也不然,他們都不恨你,反而羨慕那已死的同伴,因此你仍然去修煉你的武功,不必放在心上。」

  裴淳心下一陣迷糊,道:「這就奇了,難道你們之間都有深仇大恨?可是你們卻是羨慕而不是高興,似乎又不是有仇恨……」

  楊不善道:「告訴你也不妨,我們活著只是受罪,倒不如早點死了,免得受罪。好啦!咱們言盡於此,你請吧,我也得走了!回去記住好好的修習武功。」

  他一直提醒裴淳要好好的修習武功,裏頭似是大有文章。裴淳心中一動,想道:「要他多露一點口風,只好哄他一哄!」當下皺起眉頭,道:「不,我決計不練武了!我回去種田度日,永遠不再管別人的閒事,或者削髮出家,在佛前懺悔殺孽大罪……」

  這裴淳別的不行,但有一宗別人萬萬不及的,便是他不哄騙人則已,一騙就行。只因他一來忠厚老實之名武林皆知,二來他那副老實不過的樣子,講甚麼話別人都會相信,尤其是越是深於世故之人,越是容易信他的話。

  楊不善驚道:「那怎麼行?中原家派雖多,但卻以中原二老最為精深博大,獨步武林,你若不能傳他們心法,追步前賢,我們豈不是……」豈不是甚麼沒有說出口,但裴淳卻已曉得自己修習武功與他們竟有關係。

  他裝出固執的樣子,搖頭道:「我決計拋棄武功,誰也別勸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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