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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彭逸道:「這是上面的命令,要設法使你屈膝求饒,我瞧你不如認輸,答應跟隨朴國舅出力辦事,兄弟立刻拉你上來。」

  裴淳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朴日昇要迫我投身他麾下,為他出力,想來這彭逸大哥也曾中了他的手段,否則像他這種瀟灑不羈之人,怎肯降心屈志於朴日昇手底!」他這麼一想,便不肯刺傷他,應道:「待小弟想想看,等支持不住之時再說。」

  彭逸沒有回答,裴淳憫然地嘆口氣,暗想像彭逸那樣子,活著實在可憐,倒不如死了還快活些,當下又嘆口氣,忽然腳下響升起一個粗啞的口音,道:「沒出息的東西,比男人還不如。」

  裴淳吃一驚,向下望去,目光被木板隔斷,甚麼都瞧不見。當下問道:「可是有人跟我說話?」在他想來,這片峭壁下臨無地,光滑陡削,怎可能有人在自己腳下說話?

  那個粗啞口音又響起來,道:「混帳,不是跟你說難道跟我自己說不成!」

  裴淳連忙歉然道:「對不起,在下萬萬想不到你能夠停身在峭壁上……」說到這裏,又記起他罵自己不如男人,只恐是「女人」之誤。

  那人道:「前日你沒有瞧見我?」

  裴淳啊了一聲,道:「有,有,原來便是您老!」那人道:「你猜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裴淳訥訥道:「在下……在下……沒有瞧清楚……前日只留心您老是怎生上落自如,所以無暇察看老前輩的形貌。」

  那人道:「混帳,若是你已瞧清楚,我何須叫你猜,你這廝又愚蠢、又沒有骨氣。死了就等如死一隻蟲蟻一般。」

  裴淳沒有做聲,他倒是承認自己愚蠢,卻不知他何故罵自己沒有骨氣。過了一會,那人又道:「你不開口,可是生氣了?」

  裴淳忙道:「晚輩不敢……」

  那人冷笑道:「真真沒有骨氣,連生氣也不敢,比男人還不如!」

  裴淳心想這原是尊敬歉讓的話,哪裏便當真不敢生氣,同時他又再說及「比男人還不如」這句話,甚是奇怪。當下道:「老前輩怎的說我比男人還不如?在下又不是女人。」

  那人怒聲道:「女人怎麼樣?」突然停口,隔了一下才道:「不錯,你不是女人,而且比最沒用的女人還要沒用!」

  裴淳覺得這人說話顛三倒四,不想跟他胡亂夾纏下去,沒奈何地道:「好吧,就算我比不上最沒用的女人!」

  那人冷笑一聲,道:「你自然比不上,哼!像你這種男人,給女人洗腳人家也不要!」

  裴淳不覺一怔,心想這是甚麼話?女人的腳豈是隨便可以給人洗的?況且那有男人家替女人洗腳之理?當下搖搖頭,懶得多說。

  那人想是見他不聲不響,又道:「喂,走開一點,我要曬太陽……」

  裴淳苦笑道:「在下若是能夠走開,何必老站在這兒。」

  那人道:「我不管,你不走的話,我可要把木板揪下來!」

  裴淳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聽那人又道:「好呀,你敢不理不睬我麼?」

  聲音中怒氣勃然,裴淳好像已感到腳下木板微沉,在這極是危急之際,他卻忽發奇想,說道:「別動那木板,你若是有本事割斷齊我頭高的繩子,我就走開。」

  那人道:「真的?」

  裴淳道:「自然是真的,反正我兩隻手被人家銬鎖在背後,決不能暗算您老。」

  那人哼一聲,道:「我才不怕你暗算呢!」說時人已從下面冒上來,裴淳側眼一看,卻是個身穿黑衣的女子,背向石壁,以雙掌雙腳貼撐著石壁,一下子就冒起與他一般高低。

  她面色甚是青白,鼻塌眼小,死板板的十分醜陋難看。可是裴淳一眼就瞧出她戴著人皮面具,不禁訝道:「剛才是姑娘跟在下說話的麼?」

  黑衣女子道:「不是我是誰?」這句話已回復女性口音。只見她背脊向石上一靠,輕輕上下移動了一下,便舉起雙手,用先前那股粗啞的口音道:「我要割斷繩子啦!」

  裴淳至此再無懷疑,曉得黑衣女就是方才的那人,又瞧出她的背脊上必有古怪,可以黏附在石上,掛住她的身形,所以她可以騰出手腳。但她為何要取自己性命?做這等下井投石的勾當,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點點頭,道:「姑娘儘管動手便是!」

  黑衣女子的手已碰觸到細繩,雙眼須臾不離他的面孔,只見他神色絲毫不變,好像決不會掉落懸崖之下而死一般,不覺驚訝地停手不動,問道:「你練得有壁虎功?」

  裴淳道:「若是武林一般所謂的壁虎功,不學也會,若是正宗內家所指的壁虎功,在下還不知天下有誰練得成功?」

  黑衣女子沉吟一下,道:「那麼你是練就『步步祥雲』的功夫了?」

  裴淳道:「那是佛門至高無上絕藝,屬六大神通中的神足通部,在下豈有如此福份得窺佛門神通力之秘?」

  她道:「咦,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你是何人門下?」

  裴淳突然間怒氣勃勃湧起,充塞胸臆,心想原來你連我是何人門下,甚至我的姓名也不曉得,便要加害,可見得你這人生性兇殘,不問是非,以殺人為樂……他一生氣,怒色就完全流露面上。

  黑衣女子奇道:「真是咄咄怪事,這句話怎會招惹得你如此忿怒?」

  裴淳雖是在憤怒之下,但他一向守禮,從來不對女子大呼小叫地辱罵,這刻也是如此,沉聲道:「你既要取我性命,何須多問。」

  黑衣女子道:「我真不懂你這個人,你一點也不在乎跌死?抑是另有神功能夠在峭壁間上下自如?」

  裴淳聽了才明白她為何問這問那,敢情是因為自己不怕死,所以誤以為自己練有奇功。

  他也不隱瞞,坦白地道:「我不是不怕死,但我落在敵人手中,你不弄斷繩子我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才不在乎!」

  黑衣女子道:「那麼你為甚麼要騙我割斷繩子?剛才為甚麼生氣?」

  裴淳道:「我想瞧瞧誰能在這等峭壁上下自如,至於我憤怒的緣故,不說也罷!」

  黑衣女子堅持的道:「不行,你非說不可!」

  裴淳反而感到好笑,道:「我不肯說,你有甚麼法子?你最了不起就是把我弄死,可是我已抱定必死之心,姑娘豈能奈我何!」

  黑衣女子冷笑道:「你錯了,這話對別人說才有用,碰到我卻不行!」

  裴淳聳聳肩,懶得跟她爭論。她怒聲道:「好,你真的不說?」裴淳移目望住晴碧長空,不理不睬。只聽她狠狠道:「那就走著瞧好了。」

  裴淳從她的聲音之中,聽出她極是氣惱,忍不住「嗤」地笑了一聲,黑衣女子氣得一巴掌摑在他的面頰上,清脆響亮,裴淳聳聳肩,說道:「雖說是好男不與女鬥,但我若不是雙手被銬,你別想打得著我!」

  黑衣女子迅快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寒氣森森,晶瑩奪目,「嗆」的一聲削在那副鋼銬上。裴淳道:「姑娘只好白費心機罷了……」

  黑衣女子眼見鋼銬秋毫無損,怔了一怔,道:「這是何物製成的手銬?」

  裴淳道:「我也不曉得,只知道唯有五異劍才能毀損此銬!」

  黑衣女子沉吟道:「五異劍……這五異劍二百年來未曾在江湖出現過……」

  裴淳道:「那也不然,前幾日在下就親眼見過其中之一的『毒蛇信』,果然十分厲害!」

  黑衣女子道:「現下在誰人手中?待我去借來一用!」

  裴淳道:「一來那地方不易找到,二來人家怎肯借給你?三來你縱是借得到也沒有用處,在下不須多久就支持不住而跌落壑底……」

  黑衣女子冷冷道:「那有如此便宜的事,你現在想死也辦不到……」

  裴淳沒有做聲,黑衣女子道:「你可是不信?」

  裴淳微微一笑,道:「我沒有說啊!」

  她道:「你口裏不說,但心中是這麼想,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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