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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朴國舅問道:「聽梁先生的口氣,似是因有隱情,故此不便出手,想必是昔年立下了誓言?」

  梁康淡然一笑,既不作答也不否認,朴國舅察言鑒色,已知所料不差,緩緩退開一旁。

  馬延得他暗中示意,大喝道:「裴淳聽著,步兄雖不與你計較,但本大人卻不能輕輕放過,你也來摔我一個筋斗瞧瞧……」

  喝聲中朴國舅趁眾人注意他們,走到博勒身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博勒點點頭,兩人隨著分開。

  裴淳硬起頭皮,挺身上前。馬延心中著實有些畏懼,見他好像穩操勝算一般,那敢魯莽,「鏘」一聲掣出一對判官筆,道:「咱們兵刃上較量!」裴淳伸手入袖,打小臂上抽出七寶誅心劍,寒氣深深。

  朴國舅喝聲「好劍」,冷如冰哼一聲,說道:「原來你得了商公直重寶,所以由得他在江湖上害人!」

  裴淳待要辯說,但牽扯極多,一時難以說得明白,因此一句話也答不上。冷如冰越發認定此言不假,又道:「兄弟目下須得把此事通告別人一聲,不暇久留……」轉身自去。

  雲秋心叫道:「冷……冷老師……」冷如冰頭也不回,頃刻間無影無蹤。

  雲秋心向身側的梁康說道:「他原本說有話跟我商量……」

  梁康尋思一下,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道:「要算計你的寶物!」雲秋心便不做聲。

  馬延和裴淳這一對已經動手,馬延不敢過份緊迫,雙筆出招雖快,但十招之中倒有九招是虛,便那僅餘實的一招真的遞了出去,一見裴淳揮劍封架,也就趕緊收回。

  眨眼間兩人已攻拆了二三十招,但馬延這等打法如何能夠取勝?尚幸裴淳連一招攻勢都沒有,比他更是和氣,因此兩人倒像是鬧著玩的,那有性命相搏的味道!

  朴國舅為人深沉智廣,初時並不言語,瞧了一陣,說道:「馬兄何不施展點穴絕招?」

  馬延聽得國舅爺發話,只好一橫心,左筆一招「鳳點頭」,右筆一招「野猿渡水」,雙筆一齊攻去,只是奇正不同,變化有別。

  他這一招只看得博勒、梁康都暗叫一聲慚愧,原來他們得見步、馬二人被冷如冰的雪魂功制得十分狼狽,便以為他們雖有聲名,卻不過是二流角色。這刻見他雙筆分使不同招數,極是精奧狠辣,實是一時高手格局,才曉得看走了眼。

  裴淳在這指顧間已想出三四招應付手法,但他仍犯了老毛病,總是覺得無論使出那一招封架,總要傷了對方性命,因此連一招也使不出來,馬延雙筆何等迅快,裴淳略一猶疑,已攻到他身上,一觸之間,點了他胸腹五處大穴。裴淳直摜出去,「砰」一聲仰跌在塵埃之中。

  馬延反而怔了一下,原來他雙筆點中裴淳之時,吃了老奸巨猾的虧,因裴淳不是省油燈,怎會這麼容易落敗?心念電急一轉,雙筆內勁只用上五成,免得被對方一招反擊時連閃避也沒有餘力。誰知裴淳當真中筆跌倒,反而使他一怔,心中直叫怪事!

  朴國舅哈哈一笑,道:「此子稚嫩得很,馬兄若不是戒備過甚,早就收拾下他了……」說話之時,雲秋心急急跑過去,蹲下來瞧看裴淳。只見他雙目緊閉,全無呼吸,心中一慘,不禁失聲哭泣。

  及至抬起頭來,只見四下寂然,只剩下一個藥王梁康獨自發怔。她剛剛又聽博勒說過仍照原計留下她在此,是以也不詫異,只是幽幽悲啼。

  梁康走過來,三指搭在裴淳脈上,頓時訝道:「他雖是閉住呼吸,藏精歛氣,但哪裏瞞得過我?分明全然無事,連穴道也不曾被制……」

  話聲未歇,裴淳睜眼道:「我想出來啦……」

  雲秋心停住悲啼,苦笑道:「想出甚麼?」

  裴淳坐起身,四顧無人,方自發怔,雲秋心又道:「他們都走啦!」

  裴淳「啊」一聲,道:「我好不容易才想出破解手法,他們走啦!這樣也好,但他們為何通通跑了?」

  梁康道:「何只他們,我也要走啦!」

  雲秋心驚慌地微微垂頭,裴淳一眼望見,心中大是不忍,說道:「老前輩真的不救雲姑娘一命?」

  梁康道:「我早已說過,實是沒有這等本事,再說他們雖是義父女,但博勒對她比親生骨肉還要疼愛,諒他不忍心真的撇捨了她。我走了之後,博勒自會出現!」

  裴淳問道:「雲姑娘,這話真不真?」

  雲秋心點點頭,嘆口氣道:「但義父決計不會再來了!」

  裴淳驚道:「這卻是甚麼緣故?」梁康冷冷走開,在三丈外細看那盆荼吉尼花。

  雲秋心說道:「我受義父多年養育之恩,處處照顧得無微不至,為了要報答恩情,剛才我已跟他講好說是一定有法子使梁藥王出手救我,叫他務須走得遠遠,最好設法讓梁藥王曉得他已經在別處!他說他這就出山解救那些花子,但要他們向梁藥王報個訊!」

  裴淳驚道:「這樣說來,等到你支持不住之時,縱然他想回來救你也來不及的了?」她點點頭,滿面幽淒的神情。

  她越是病弱憂愁,就越是美麗。裴淳但覺她的美麗與世俗不同,能夠深深透入別人深心之內,教人泛起說不盡的憐惜。這只是他心中的感應,並沒有詳加思索。當下起身走到梁康面前,欠身道:「老前輩救她一救吧?」

  梁康冷冷道:「我救了她,誰來救我?」

  裴淳怔一下:「若是老前輩有難,晚輩就算粉身碎骨,也當……」

  梁康截斷他的話,道:「你粉身碎骨之後仍然救我不得,又有何用?」

  裴淳張口結舌,做聲不得。

  梁康面色略略溫和,淡淡道:「你的武功還不行,若不是趙大先生獨門的『天罡封穴』功夫果是神奇,你此刻焉有命在?」

  裴淳訥訥道:「難道……難道……」

  梁康面孔一板,說道:「你最好少頂撞我,我就算見死不救,也是心安理得之事!」

  裴淳呆呆地望住他,但並非憨傻愚笨之態,誰都一望而知他只是心中十分難過而致。

  梁康瞧他一眼,輕嗟一聲,仰望天空,說道:「我行年六十有餘,自從十六歲藝滿出師,不旋踵便名揚天下,直到現在已有四十餘年,救活之人不在少數。我若是天生冷酷怪僻不願助人,豈能博得『藥王』外號?」

  裴淳肅然起敬,恭容應道:「老前輩說得是!」

  梁康又道:「我救了不少人,有些固然是感恩圖報,但有些卻以怨報德,更有不少武林恩怨牽涉到我頭上,若不是我武功還不錯,早就教好些被我救活之人的仇家斬為肉醬了!」

  裴淳大是不平,道:「真是豈有此理,常言道是醫者父母心,他們憑甚麼找上老前輩?」

  梁康道:「他們肯講理就好啦!不過,這些也只是我袖手不管世事的理由之一而已!孩子,你回去吧,最好也把這小姑娘帶走。別說是她死在我眼前,就算是窮家幫全幫之人倒在地上,行將斃命,我也不會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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