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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第十一章 死生未卜

  麻雀本是吱吱喳喳不停跳動的小鳥,如果不動也不叫的話,大概就快變成死雀了。

  在沈神通眼中從前那隻快樂活潑的小麻雀已經從世上消失。現在這個女孩子雖然仍然漂亮迷人,卻不是從前那隻可愛的小麻雀了。

  麻雀悶悶不樂道:「他回來了。」

  沈神通道:「嚴溫麼?他為何要出門呢?如果我是他,我寧可挨揍也一步不離此地。」

  麻雀禁不住笑一下,雖然她的笑容看來無精打采。

  「你不是他,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很有風趣很有味道,但是他……」

  沈神通道:「別提起掃興或不開心的話,我難道不需要輕鬆和開心麼?」

  麻雀輕輕道:「你一定是最溫柔最體貼的丈夫。」

  沈神通搖搖頭,卻忽然發覺這個動作太輕鬆瀟灑,麻雀很可能看得出他傷勢已好了十之七八,所以連忙故意皺皺眉頭,才道:「如果我活不長久,我何必使人懷念記掛?我寧願是個可憎的暴君,這樣大家都會好過些。」

  「唉,你知不知道這種話多情得使任何女人心軟掉眼淚?你真是公門捕快?你真是那個沈神通?」

  「喂,我們換個題目好不好?」

  「為甚麼?你怕我愛上你嗎?」

  「我不怕,卻只是不想,因為我好比風中殘燭,每一剎那都有熄滅的可能。」

  「唉,沈神通,請告訴我,我該不該殺死嚴溫?」

  沈神通大吃一驚,望望石室鐵門,外面似乎沒有任何人。因此他真心實意地替麻雀嗟嘆一聲,道:「別提這種事,如果雞婆婆聽見,不但我沒命,連你也靠不住。」

  麻雀搖頭說道:「雞婆婆絕對不會對付我,但嚴溫卻會。他是個非常非常邪惡冷酷殘忍無情的人……」

  「但你絕對不可以殺死嚴溫。」沈神通想了一下,終於給她忠告:「小麻雀,你年紀還輕,你可以經得起任何打擊。但是,這世上有些事情是絕對不可以做的。」

  「我不明白,我恨他,我想起就覺得他很噁心。」

  「那是另一回事,可是你不要忘記,他是你的主人,他可能是你的丈夫,也可能是你的兄長。如果你覺得如此已沒有意義已活不下去,反正你已決定放棄一切,你為何不悄悄地去(死掉之意)?你為何一定要做些甚麼事情?難道一個人失去生命之後,還能夠回顧欣賞你所做過的事情?」

  麻雀瞠目道:「沒有人跟我講過這種話,我也從未想過死亡以後的事。」

  沈神通道:「大多數人避免不去想到死亡。更多的人一切思想不論幽深或者壯闊,不論卑俗或高雅等等,當思想走到『死亡』界線時就自然止步收回。」

  麻雀問道:「你有沒有越過死亡界線繼續想下去?」

  「我也沒有,因為你只能用生前的慾望感情,用現世間的學問智識去推論想像死亡以後的情況。但你會覺得自己荒謬可笑,而且你絕對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沈神通停歇一下,又道:「我記得有一首歌詞(其實是徐志摩詩),那是向親愛的人說的話,他說『當我死去的時候,別為我唱悲傷的歌,我也許還記得你,我也許把你忘記』。你瞧,悲傷之歌固然不必,報仇之舉更是多餘,因為你不一定還記得世間之事。」

  麻雀輕輕道:「但歌詞也說『我也許還記得你』,既然可能記得,許多事情就變成有意義多了。」

  「這話不錯,可惜你永遠不知道現在的你,將來會有怎樣的變化?這是我們在實際生活經驗中時時發生的,所以雖然今天你非常痛恨某一件事,但明天明年甚至十年八年之後,你敢說你仍然會痛恨麼?不,你可能變成很喜歡很讚美。」

  麻雀眼中露出迷惘神色,她走入如此複雜變幻人生,而不幸碰上荒誕人物,不幸掉入離奇可怕情網……

  「我該怎麼辦?不殺他難道殺死自己?」她聲音聽來含有嚴肅意味,她一定不是開玩笑。以她的年紀以她衝動性格,也許她非有一條路走不可,否則她真可能自殺。

  沈神通道:「如果你忽然失蹤,嚴溫會不會知道原因?」這句話是替啞女人問的。啞女人帶麻雀偷窺嚴溫秘密這件事,麻雀如果尚未透露,當然對啞女人很有利。

  麻雀搖搖頭,道:「他還不知道,但他有財有勢,有很多女人也有男人,他不會在乎我失蹤的。」

  「他對你的感情特殊,我敢擔保這一點,所以你忽然失蹤一定可以使他痛苦一陣。然後雖然他能找到別人代替你,可是他將永遠很難過,因為他想不通以他的英俊瀟灑,以他的財勢地位,何以你會棄他而去?」

  麻雀離開時還帶著深思表情,她同時又覺得奇怪何以會把心事全盤托出?還向沈神通請教?她為何敢信任沈神通?

  ***

  嚴府在外表上並無異狀,其實內裏十分緊張,雖然還在大白天,但各處門戶各處通道都有巡哨和守衛。這些人都是大江堂精選的子弟兵,曾受過嚴格訓練,個個手底都真有幾下子,算得是一支相當強大厲害的力量。

  嚴溫坐在巨大書房角落的太師椅上。他認為一個時辰之前舵主秦三七被殺,繼後那惡人譜上有名的陳歸農則被李寬人羅翠衣合力誅除,這些經過都十分精采,所以他直到現在眼中仍然閃動興奮光芒。

  書房中還有不少人,大江堂的香主李寬人羅翠衣,舵主五湖釣叟包無恙、燕人張慕飛,還有一個走路像滑水似的啞女人一直斟茶倒水等等。

  他們在這一個時辰中已有不少消息等到手。所以李寬人首先道:「秦三七雖然不幸死於陳歸農刀下,但我們總算也報了仇。秦三七的葬禮要緩一緩才能辦,要等到我們應付完這些強敵才舉行葬禮。」

  羅翠衣苦笑一聲,道:「現在已查出的五個人每一個都是十分強大的強敵,秦舵主葬禮遲點舉行也好,說不定還有人陪秦舵主先走一步。我是不是太示弱了?」

  包無恙搖頭道:「如果有人竟會誤會羅香主是害怕示弱,這個人必定是全世界最沒有腦筋最愚蠢的人。」

  嚴溫本來好像想發表評論,忽然閉口無言,大概他不想做沒有腦筋愚蠢的人吧?

  張慕飛沒有開腔,一來地位稍低那麼一點點,二來他素來沉默寡言。

  李寬人道:「我們殺死陳歸農之事,雖然報了仇出了氣,卻也種下禍根。」

  別人都好像能瞭解他這話包含的意思,但嚴溫的確不明白,幸而他的身份可以任意詢問。

  「為甚麼是禍根?」

  李寬人道:「因為我們顯示有擊敗他們的力量,但也告訴了他們不可單獨對付我們,否則很可能就得到陳歸農的下場。何況聯手夾攻甚至群毆是我們先做出來的,所以他們亦不必顧忌江湖評論嗤笑。」

  羅翠衣道:「他們若是肯聯手對付我們,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抵擋不了他們兩個人夾攻。正如他們若是走單,我們有兩人出手夾攻的話,他們也受不了。」

  包無恙道:「據我所知,神槍門『鏡裏移花』趙任重和『撥雲踏雪』李逍遙不但住在同一個客棧,而且看來已有聯手默契。另外那個一直在大江南北遊蕩忽邪忽正的『猛將』朱慎,更是個頭痛討厭人物。」

  嚴溫問道:「這個『猛將』朱慎是不是外功極佳脾氣暴躁的那個朱慎?」

  包無恙道:「就是他。」

  嚴溫聲音有點迷惑道:「這個人不錯可以使人頭痛,但聽說他能吃能喝大談大笑,為人並不令人討厭?」

  包無恙道:「對,他是這麼一個人,但我已注意他好幾年之久。此人外表粗獷,一身武功亦是剛烈硬暴路子,但其實此人心細而聰明,很會算計利用任何人。」

  嚴溫沒等他講完,插口問道:「你為何特別注意他?」

  包無恙道:「因為朱慎一直在大江南北遊蕩,而五年前我發覺他對我們大江堂特別有興趣,所以我也特別注意他。這個人現在對我們的威脅,武功尚是其次,而是他能把趙任重李逍遙兩人,跟另外兩人拉攏成為一個集團。另外兩人就是『長春藤』常逢、『醉貓』周平。」

  李寬人道:「這幾個人能拉攏在一起,以前我聽見一定不相信。」

  嚴溫忽然微笑道:「這五個人之中誰最厲害最可怕?」看他樣子好像突然有了應付之計,好像已經胸有成竹。

  別人反而大大耽心起來,因為這位堂主的斤兩他們都知道,如果嚴溫亂來的話,他們就很難保護週全了。

  李寬人笑聲很和氣,真的活像面色紅潤和氣生財的大掌櫃。

  「這五個人各擅勝場,實在很難確定指出某一個最高明。我們現在都頭痛得要命,所以如果堂主您有妙計可以應付的話,請快點告訴我們。」

  嚴溫聳聳右肩(左肩已經不大會動):「我想派人暗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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