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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梁永佳笑道:「不瞞你說,我有時也有這種感覺呢!你想不想知道是何緣故?」

  無嗔上人嘴巴馬上從香嫩臉頰縮回,道:「當然想,是何緣故呢?」

  梁永佳道:「那是因為家父修道幾十年之久。他可以使人感到他縹渺朦朧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忽然輕啊一聲又道:「大師且放懷享受一會,我有事去去就回來。」

  事實上梁永佳並沒有去別處,只不過出廳轉個彎就到了隔壁一個寬敞空蕩房間。

  房內一張桌兩邊坐一人,其一是梁松柏,另一個是三十餘歲衣著隨便的男子。雙眉微垂面膛寬闊,望上去完全是極老實厚道樣相。但老江湖決不作此想,因為凡是「扮豬吃老虎」型厲害角色多半是這樣子。

  梁永佳一進去就道:「那和尚果然是數磚塊,他很坦白說出。」

  梁松柏冷笑一聲,道:「不管他坦白與否,既是數磚塊測距離,就是有向我出手意圖。」

  梁永佳道:「他已喝酒吃菜,李碧天那邊怎樣了?有拿藥回來沒有?」

  梁松柏對面的男子道:「剛拿到。李碧天毒功天下無雙,無嗔和尚想必瞧不出吧?」

  梁松柏泛起自信驕傲笑容,道:「李碧天不行我也收拾得了那和尚。對了,永佳,剛才永珍接見嚴老四使者。得到資料很多。小辛近日行蹤大致上可以連接起來。嚴老四希望他的行蹤到安居鎮之後就永遠停止。嚴老四這次似乎很小心,再三強調小辛此人不好對付,要我們全力以赴,甚至最好能請你尤二伯親自出手。唉,他對我這個三哥居然好像還不放心還怕力量不夠,真是莫名其妙。」

  梁永珍用清晰簡潔聲音詞句道:「爹,嚴四叔向來對你萬分敬佩信服。所以小辛此人必定厲害得出人意料之外。試想十多年來天下那有『血劍會』都收拾不了的人物?既然血劍會不行,咱們『冥陰教』豈可不加小心?我看不如把『大毒府』府主尤二伯請出來妥當得多。」

  梁松柏笑一下。他向來很欣賞信任這個大兒子,當真是極得力臂助。若果廿年前他已經這麼大,相信聲勢赫赫幾乎可以一舉奪取數省政權的「十萬魔軍」行動不至於覆沒敗亡。

  梁永佳忽然道:「爹,與其找尤二伯出手,何不迫李碧天?你不是說李碧天天下第一,尤二伯只能算毒教第二高手?」

  梁松柏道:「照你這樣說,天下修煉符籙法術幾千幾萬人,亦只有一個『惡仙人』韓自然成就高於我。我為何不迫他代我出手?」

  梁永佳一怔,道:「對,我從未想到過。但如果第一高手已不存在,你當然就變成第一了。」

  梁松柏道:「孩子,別把事情瞧得那麼簡單。第一高手名義對我有甚麼用?所以我才千方百計制住韓自然。我們兩人加起來就比第一高手還高明。你明白麼?」

  就算傻瓜也會算這個賬。梁永佳連連點頭,露出萬分欽佩神色。

  梁永珍出去一下就回來道:「爹,那和尚居然沒事。據說二弟一離開之後,他不吃一箸菜不喝一口酒。這廝好像很不簡單」

  梁永佳道:「他自稱亦是毒教高手,可能瞧出痕跡。」

  梁松柏道:「我想知道他武功毒功那一種高明?永珍你說該怎麼辦?」

  梁永珍道:「我已經想過。如果他武功高明得可以媲美『飛天鷂子』吳不忍,那就肯定他此來必有圖謀,亦可肯定他剛才計算磚塊測度距離乃是想一招刺殺你。」

  梁松柏很滿意連連點頭。梁永珍向他弟弟說道:「有個消息順便告訴你,小辛的確很不好惹。那飛天鷂子吳不忍已潛入過『囚仙莊』見過韓自然。雖然韓自然目前無力反噬,但吳不忍見過他,一定給小辛幫助不少。」

  梁永佳震驚道:「囚仙莊也有人入得去?」

  梁永珍道:「囚仙莊雖然有十道禁制,包括法術毒物武功。但還有一個地方是不能封鎖的死角,就是莊子中心的天空。但這個死角除非有人能像飛鳥滑過百丈之遠的禁制圈方能侵入。吳不忍就是那隻鳥,他外號『飛天鷂子』果然名不虛傳。」

  梁永佳喃喃道:「誰想得到呢?到他出來時當然容易得多了。隨便躲在任何一輛馬車,甚至抓一個人帶他出莊都行。我真的幾乎不能相信有這種事發生。」

  梁松柏道:「過去之事嘆悔無益,先顧眼前要緊。」

  梁永珍道:「我想請爹爹親自施展『冥陰無涯』之術,定可試出無嗔上人有沒有奸謀。如果他武功雖高卻仍比不上吳不忍。可見得他果然只擅毒功,大概不會是小辛的奸細。我們可把他暫時移置花解語三女房中,當然亦可順便聽聽他們交談。」

  梁永佳問道:「吳不忍武功高到甚麼程度?」

  梁永珍搖頭道:「不知道。但他既然可以跟爹一樣,有資格列入『惡人譜』中,當然有驚世駭俗的造詣。」

  他們三人忽然都不作聲。其中梁松柏簡直好像墜入夢鄉閉起雙眼。

  門口和窗子的光線漸漸黯淡,映出一片詭異神秘氣氛。

  大廳內的光線也忽然大為暗淡,好像突然已到黑夜邊緣。

  無嗔上人忽然一怔,因為那三個健美而又正在咭咭呱呱笑語的女郎忽然先後沉沉睡著。事前連一個呵欠都沒有打過。莫非她們都好幾天沒有睡覺所以忽然墜入睡鄉?

  他用眼睛鼻子甚至皮膚觸覺,亦查不出絲毫有人施毒跡象。他寧願有人使毒,否則她們的表現就太詭異太不可思議了。

  光線不但越發暗淡,四下竟然出現迷迷濛濛像是起霧情景。你曾否在高山被濃霧吞噬過?那種經驗實屬於「難忘」一類。而現在無嗔上人正有此種感覺。

  但他面上笑容一點未變,居然還有「嘻嘻」笑聲。別人一定感到奇怪,如此處境如此孤單中究竟有甚麼值得發笑呢?

  無嗔上人站起身,肥大身形開始向廳門口行去。突然間霧更濃空氣也冷得有如冬晨的山巔。

  他依然嘻嘻而笑。他竟然「看見」自己肥大身形摸索地蹣跚地向前行去。

  現在已是必須當機立斷之瞬間。他可以掣出緬刀施展人刀合一無上刀術飛出廳外,任何陣法任何邪術絕對攔阻不住他。

  但他也可以用隔岸觀火的心情「看」著自己軀殼一切動靜。牠(指軀殼)將會一如常人對外境壓力刺激生出種種反應。但當然很危險,若是此時有人存心殺他則簡直是易如反掌。

  無嗔上人終於任得軀殼在寒冷濃霧中迷茫踽行。他必須隱藏起「人刀合一」的刀術,否則永無殺死梁松柏的機會(對方若知他煉就如此可怕刀術,以後根本連面都見不到)。同時他亦想知道大廳中發生了甚麼事?何以好像忽然到了迷茫荒野既看不見又頭腦昏沉?

  濃霧似乎無涯無際,前路茫茫永遠走之不盡。霧中偶然有人影出沒,但誰都知道那一定是「鬼」而不是人。

  人既孤單心更空虛寂寞,以及濃得可以抓在手裏的恐懼。無嗔上人嘻嘻笑聲已變成嗚咽一樣,因為他已奔馳了千萬里,筋疲力竭卻還逃不出昏沉恐懼。

  他忽然昏迷倒下。肥大身軀離那方桌只不過七步而已。

  梁松柏和兩個兒子走入大廳時馬上回到白天人間。他們站在無嗔身邊俯視他。

  梁永珍道:「能夠支持七步倒下已算得是高手了。」

  無嗔雖然軀殼昏迷跌倒,像死豬躺著不動。但另一個「他」還能聽能看。「他」甚至惋惜軀殼一時不能恢復如常,更不能提聚最精純功力以施展無上刀術。否則眼下倒也是一舉殲滅梁家父子絕妙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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