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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誰是釣者

  清冷澄澈的湖水,以及同樣清冷澄澈的面龐眼睛,使得心緒大見急躁的無錫總班頭龐照忽然間平和舒坦,忽然發現並非到了世界末日。

  龐照親自棹舟以最快速度在太湖某一角幽靜港灣找到沈神通。當他出發之時,心中既著急而又憤怒。因為第八宗命案雖然發生於蕪湖而不是無錫,但他敢打賭如果還不能趕緊偵破趕緊抓到兇手的話,這類命案還會繼續發生下去。

  「為甚麼你認為兇手還要繼續做下去呢?」

  問的人是沈神通。但這正是令人迷惑之處,因為如果是普通人感到奇怪而詢問還說得過去,但他是沈神通!有甚麼理由連我龐照都瞧得出的情勢,你沈神通反會不明白?

  但龐照卻不得不回答:「因為到現在為止,一共已有八宗相類似的命案。行兇者顯然是心態失常的瘋子,你難道認為他會忽然痊癒而停止這種可怕的邪惡的罪行?」

  「當然不會,我可以跟你打賭。」沈神通心中輕輕嘆氣。他想起了目下長江下游勢力仍然最大的幫會「大江堂」,那個幫主嚴溫正是這種人。

  自然還有一些別的人也讓他想起來。例如遠在北方天津的富豪,也是一代武林狂人金算盤(但是此人已死,不必太費腦筋)。

  然而前面提到的兩個人,加起來卻只怕也比不上「人面獸心」陶正直一根指頭。

  「我只希望幕後的真正兇手不是陶正直。假如是他,我給你一個忠告。」

  「師父請說,弟子洗耳恭聽。」

  「我的忠告是你立刻辭掉公職,那些兇殺案便跟你完全不發生關係了。」

  龐照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嘴巴張得比離水之魚還大些。這怎麼可能?天下無雙的公門第一高手沈神通,居然也有不能和不敢偵捕的罪犯?是不是耳朵出毛病聽錯了呢?

  沈神通等了一陣,好讓對方恢復冷靜。才又道:「你不但覺得我的話難以相信,而且進一步考慮到我有沒有發高燒?我是不是還正常?」

  龐照道:「我正是這樣想。不過既然你能夠一口道破,可見得絕對沒有發高燒也沒有不正常,我也知道『人面獸心』陶正直不是容易對付的傢伙,可是連你也舉手投降的話,我就覺得無法接受了。」

  「陶正直不是『傢伙』,他是一流一的高手,多方面都是。例如武功、智計、古怪本領等等,甚至瘋狂也比任何人都高明。」

  「我聽你提過這個人的事蹟。我最記得有關武功方面,你說他的劍法掌力輕功都是第一流的,曾經有一次武當派特級鷹系高手司馬無影,加上『猛將』朱慎的悲魔之刀,他們聯手圍攻仍然收拾不下此人。」

  「你沒忘記就好。武功是玩命的學問,生存或死亡,勝利或失敗,只繫於一線之間,一絲一毫也勉強不得。」

  「但你又說過『機智計謀』可以補武功之不足,難道這一方面你也失去信心?」

  沈神通沉思了片刻,才微笑道:「你擊中了我的要害,我在這一方面還不肯認輸。假如這一連串香艷兇殺命案,幕後兇手是陶正直的話,顯然他想做漁人,想把我這條魚從茫茫江水裏釣起來。我不想讓他成功,你也不想對不對?」

  「我當然一萬個不想。」龐照大聲說:「但你已經是第二次提到幕後兩個字,莫非還有幕前幕後的分別?」

  「這一點我們等著瞧。」沈神通又微微笑:「喜歡獵射水鴨子的人都知道,他必須藏匿起身形,還要吹哨子發出水鴨叫聲,才可以把天空飛過的水鴨群引下來。獵人既可以偽裝為水鴨子,我當然也可以偽裝變成一條大魚。」

  龐照怔了一會,才爆發出響亮爽朗大笑聲,好不容易才停止大笑道:「誰要是把你當作大魚,想法子把你釣起來,我保證這個人遲早會忽然發覺自己才是大魚,才是被釣離了水的大魚。哈,哈……」

  但究竟誰是大魚誰是釣者,還待事實揭曉。目前龐照好像笑得太早了一點……

  ***

  夏流(原名夏少庭)從噩夢中掙醒,已是一身冷汗。

  那場噩夢內容很簡單。他只不過一直被人追殺,而自己卻永遠跑不快。

  世上大概很少人沒有嚐過這種可怕滋味。不論夢中是由於甚麼原因而逃跑,反正總是跑不快總是瀕臨被抓到的邊緣。這一類噩夢不但令人筋疲力竭,甚至可以使不強壯的心臟停止跳動。

  夏流心臟還算強壯,所以他清醒之後,體能很快就復原如常。不過他卻老是忘不了夢中那一張英俊漂亮男人面孔,就是這個人追他抓他要殺死他。

  然而現在清醒之後一想,實在好像沒有道理?這個人只應該像守護神一樣,只施用「保護」的神力而絕對不會是追殺不是毀滅。

  但為何在夢中會懷疑「他」?難道「他」竟然會是靠不住不可信賴的人?

  他到底是誰?他叫甚麼名字?

  夏流倒也知道有些事情例如身份姓名等,並不是躺在床上就可以憑空想得出來的,所以他很快就放棄無聊的空想,轉眼打量一下這個房間。

  在他看來,這間房雖然是在蕪湖城內一家客棧中,但比起方家集方二爺的房間好像沒有甚麼差別。所以嚴格的說,他並非看這個房間,而是看自己腦子裏的思想。

  他看見那個英俊漂亮的男人,交給他一張字條,紙上寫著方二爺名字身份地址等等,又寫著綠珠的資料。

  雖然一切情形都進行的很順利,但夏流卻雙眉深鎖想道:「以往七件案子,都是由我找到從前在監獄裏認識的人做拍檔,跟住再查訪適合的女人才向她下手。但這一回完全是『他』給我資料,而且怎樣做法怎樣講法就可以順利帶那女人見到方二爺,也都是『他』指示的。雖然他的指示完全正確,但問題是他為何改變了作風?將來又會變成甚麼樣子?我現在到蘇州去,一切還會像這一次般順利麼?」

  ***

  蘇州也像江南其他地區一樣,梅雨連綿不停,好像天空已破了一角而永遠會漏水似的。但中午時分飯館子很熱鬧,外面的梅雨似乎毫不影響人們的食慾。

  他走入館子裏,馬上至少有七八桌的人都站起身,也都恭恭敬敬行禮打招呼。

  這一個「他」就是當今蘇州府總班頭韓濟傑。只有三十歲不到,樣貌很兇,雙眉很濃,還有一股精明驃悍之氣。

  他居然很和氣地向所有的人抱拳笑笑,然後叫伙計包了幾式著名的點心,以及幾式精美菜餚──自然不外乎雞鴨豬魚等──帶走。

  以前他很少給這些只會講究吃喝嫖賭的有錢人好臉色,通常他總是裝作看不見他們行禮打招呼。但任何人每當知道大禍臨頭情況不妙時,反而往往會改變平時習慣作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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