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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朱玲疾奔過去,走到溪澗邊一排楓樹下,回頭望處,只見石軒中盤膝端正地坐在草地上,雙目瞑闔,流露出一副深思冥索之狀。

  她自個兒搖搖頭,憐惜地想道:「石哥哥為人外和內剛,只要有一口氣在,也將不肯放過這一式劍招。可是此事究非容易之舉,他如想得出來,那也罷了!假若終於想不出來,則必定十分痛苦……」想了一會,驀然記起自己本要過山澗對面的竹林後解手,便趕快躍過那寬達兩丈的山澗。澗邊的修竹長得又齊又密,她撥開竹枝,走進林內,但覺光線為之一暗。當下解手畢,結束停當,便再向前走。

  走了兩丈許,陡然出了竹林,放眼一望,只見前面便是一座極為寬大的山谷。

  山谷中矗立一座古剎,遠遠望去,只見牆頹瓦墜,粉堊剝落,竟然是座年久失修的古寺。

  她惋惜地嘆口氣,想道:「若然這座古剎,依然紅牆綠瓦,金碧輝煌,我便可以把石哥哥取笑一頓,誰教他剛才說過這邊不會有什麼呢?」

  想罷正要轉身回去,忽然大大一愣,原來在那荒寺內殘垣敗壁中,隱約見到一個紅衣女子,一閃而沒。

  「妙極了!」朱玲在心中叫道:「假如此寺有奸人匿伏,不管是佛的敗類也好,是其他盜匪的巢穴也好,總可教石哥哥向我賠個不是。」當下隱入竹林內,定睛細看那座古剎。因是居高臨下,故此凡是寺中露天之處,均可看得清楚。

  看了片刻,已無任何跡象。朱玲暗忖自己決不會眼花看錯,想了一下,決定自家先下谷入寺一探,然後才回去告知石軒中。她想到便做,使個身法,飄飛出林,極快地隱在兩丈外的一叢樹後。再相準前面的地勢,憑藉山石或樹木,掩蔽身形,不消片刻,已落到谷中。

  寺門已殘落不堪,門上刻著「寒山古寺」四個大字。門內本是一片園子,然後才到達大雄寶殿,卻因荒廢太久,是以草枯木凋,白石鋪的直路佈滿苔蘚。

  她暗自聳聳肩,驅走心中因寺中一片陰森之氣而引起的疑慮。

  「我什麼龍潭虎穴沒有闖過,還在乎這座破寺麼?縱然寺中有什怪異,大不了是黑道悍匪而已,怕他何來?唔……有一點必須防備,便是大凡佔據這等荒涼寺作巢穴的黑道中人,必定帶著幾分邪氣!我切勿使他們裝神弄鬼的伎倆駭著。」當下問了問肩上的太白劍,然後走入山門。

  前面的大雄寶殿,大門敞開,殿內一片陰暗,相隔雖僅四丈,卻已看不大清楚裏面光景。她輕盈地沿著白石路走過去,一面忖道:「假如走進殿中,卻見到香火尚存,白煙裊裊,那才駭人聽聞哩!」

  這時已走到台階邊,剛一跨步一階,陡然轉念想道:「我還是回去喊石哥哥一道來探視這座古寺吧?這兒一派森寒陰暗的氣氛,令人十分不舒服。」這個念頭一掠而過,然而她卻沒有轉身出寺,因為她跟著又想到自己本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如何能無端端害怕起來?

  走上台階,先向大雄寶殿內張望一下,只見殿中陰陰暗暗,到處皆可見到蛛網與及灰塵。她並不魯莽,先凝神查聽,沒有什麼聲響之後,這才跨入殿中。

  一陣陰風從身後拂到,朱玲打個寒噤,耳中忽然聽到「咿呀」之聲,這聲音不但刺耳驚心,而且顯得十分神秘。她疾然回頭一瞥,只見本來敞開的大門口,此時已被一扇木門掩住了一半。另外尚有一扇木門,已掩到一半。

  這種神秘的現象,加上那陣陰風,更顯得十分怪異可怖。白鳳朱玲玉手抬處,已把肩上的「太白劍」撤出來,白森森的劍光在殿中陡然打個閃。她一下子便躍到門邊,那扇未曾關閉的木門尚自發出刺耳的「咿呀」之聲,但已變得低微,跟著已完全消歇,大殿中以及整座古剎,復又陷入無邊的寂靜中。

  原來另外這扇木門掩到一半,便已停住。朱玲從門縫中向外一望,只見殘陽尚有照射在遠遠的山頂上。

  她鬆了一口氣,忖道:「大概是此寺荒廢日久,我猛然進來,帶起風力,便把木門帶動,決不會是有什麼鬼怪之類。」

  想到「鬼怪」兩字,心底微覺一寒,但她終於捺住懼意。殿底兩邊俱有門戶,可通後面。朱玲不肯把太白劍歸鞘,倏然躍過去,還未曾躍到大殿側門,忽又感到「咿呀」一聲。回頭望時,只見那扇半啟的大門,此刻完全關住。

  她暗自咬咬牙,想道:「若有什麼怪異之事出現,我憑手中的太白劍,過去就給他一劍……」轉念又想道:「可是人能和鬼怪之類相敵麼?若然他不畏刀劍,我如何是好?」

  這時殿中一片陰暗,因為大門已閉,是以連那一點象徵光明的夕陽也看不見。

  一陣陰風從側門那面吹拂過來,朱玲激靈靈地打個寒噤,驀然仗劍疾躍出側門,只見外面是條走廊,廊上一片闃寂,卻有七口棺木,齊整地排列在廊下。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突然止步。原來她一出側門,便彷彿見到一排七口棺材中,其中一具的棺蓋似乎動了一下。朱玲雖然不是普通的女子,無事便愛大驚小怪。反之她的膽子倒是挺大的!不過她並非無神論者,不信天地間有鬼神這類東西,相反的她卻相信這一套,不過又相信假如不是運黴時衰的話,決不會碰上鬼怪。

  然而這座古寺本來就夠陰森可怖,加上剛才那大雄寶殿的木門,無風自閉,也不見有人跡,復又陰風陣陣,令人彷彿到了幽冥地府。

  她定定神,後悔地想道:「假如石哥哥在此,那就不會有事了,憑他胸中那一股浩然正氣,任是什麼厲鬼妖魔也得退避三舍……」想起石軒中,膽氣在不知不覺間漸漸壯大,放輕腳步,飄到那一排七口棺木之間。

  適才棺蓋微動的,正是第三口棺木,她落在棺木旁邊,側耳細聽,卻沒有絲毫聲息。

  白鳳朱玲首先抬目四顧一眼,只見廊外是個院子,此時草枯蒿死,牆頹瓦壞,到處都張著蛛網,觸目一片破落荒涼。走廊再過去,不知轉入什麼地方,那道門雖是打開,裏面卻黝黝暗暗。

  她強自笑一下,在心中對自己道:「朱玲呀,早先你還想到別讓自己被江湖上裝神弄鬼之輩嚇倒。現在四面沒有什麼異狀,何必相驚伯有,自己嚇唬自己?這柄太白劍鋒利無匹,就是有什麼怪物,只消一劍掃去,定必斷為兩截……」想到這裏,自家無端端打個寒噤,眼前彷彿見到兩截黑黝黝的東西,那是被她的太白劍攔腰斬斷,變成這樣。這刻兩截均滴著紫黑色的血,但仍然跳跳蹦蹦地向自己撲來。這並非不可能的事,假如真有鬼怪出現,那等邪物極可能在被斬為兩截之後,仍然能夠繼續撲入。

  她用力閉一閉眼睛,陡然運足真力,聚在劍上,其快如風地向第三口棺木刺下去。太白劍鋒利無匹,能夠斬金切玉,再加上她的內家真力,非同小可。這一劍刺下去,縱然是一具石棺,也能夠由上而下,刺個窟窿。

  這時但聽「嗤」的一劍,太白劍如摧枯拉朽,刺透那口棺木。

  白鳳朱玲笑容剛剛浮上面上,驀然聽到棺中發出一聲長嘆。她駭得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退開半步,睜大眼睛,緊盯著那口棺木。

  棺蓋「嘞嘞」連聲而響,漸漸開了一道裂縫。朱玲儘管心中極驚,卻又不甘立即逃走,仍然凝立觀看。

  那面棺蓋響聲越大,裂縫漸闊,朱玲的目光何等銳利,忽已瞧見棺蓋之內,竟有一隻手掌,托起木板造成的棺蓋。

  這隻手掌若是人掌,倒也罷了。誰知竟是一隻白骨巉巉,毫無皮肉的手掌。她打個冷戰,全身毛髮都豎立起來。

  那面棺蓋越托越高,由腕骨一直露到前臂的骨頭,白巉巉的,令人見而作嘔。

  朱玲驚怖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她極快地想道:「假如有人在棺中,利用這枯骨手掌托起棺蓋,竟然能把我白鳳朱玲嚇走,這不是個大大的笑話麼?」

  此念一生,膽氣稍壯,忽然又是一聲嘆息,從棺中傳出來,宛如這具棺中的骷髏,因受了傷而無力把棺蓋立刻托起。「嘞」地一響,那面棺蓋又升高了大半尺,朱玲儘管要自己疑惑棺中另有活人假裝,但身軀卻有如泥塑木雕般,紋絲不動,竟沒有俯前察看。

  一陣陰風捲入院中,只見枯蓬敗草,隨風而起,貼著地面旋轉不休。

  棺中突然傳出一陣奇異的響聲,宛如人在倦怠之時,偶然伸腰,腰骨所發出的脆響聲。朱玲的眼睛睜得益發大了,只見白影一閃,棺內已露出一個骷髏頭。這骷髏頭頂住棺蓋,似是用力要掙出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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