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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要知武功之道,在膚淺之時,固然必須一招一式,俱有師承。但像他們這種高手,則完全講究在招式使出之後,如何變化,走的什麼路子。例如像于叔初,他也是練劍的人,悟性之高,自然不在石軒中之下。那麼他只須看過石軒中與人大戰,記下招式(那是準無問題可以記得住),豈不是等於把石軒中師門失傳已久的絕藝偷去,不費吹灰之力麼?但事實上大家所走的路數稍為出入,便無法運用別人的招數,除非先捨棄自己的路子,等到將別人的招數練得精純熟練之後,再加以融會貫通,這樣別人的絕藝對自己才有用。故此天下武林各家派的高手,盡多是交情極深,不必隱藏自己絕技,卻少見有一人兼具數家之長者,便因已列高手的名家,絕少會肯放下自己的功夫,去學別人的絕藝,再加以融會貫通!

  且說石軒中愈戰愈勇,他的劍法光明磊落,大開大闔,是贏是輸,立刻便可看出。他起初時劍上只用了七成真力,故此看起來被困在紅羅帶影中似的,其實卻穩固如山,牢不可破。這刻已戰了將近三十招,覺出對方的獨門絕藝有一宗奇處,便是紅羅帶捲起的風力,全是成為柱狀,疾旋不休。越打得久,則風柱越多。這些風柱自行撞激,更加覺得壓力沉重。怪不得阮大娘曾誇口說不怕他的奇妙輕功,敢情這種風力,如若施展那種輕功,正好自投羅網,根本出不了圈子。

  阮大娘心中暗自焦急,原來她早已出了全力,並將師門自成一派的奇特武功施展出來,但仍無法將對方擊敗。

  她正在焦急,石軒中已開始反攻,劍光越擴越大,招式反而慢了,但處處剛好反制住她的出招。

  這時石軒中雖然仍以伏魔劍法的小九式應敵,但劍上已出全力。將對方舊有的風柱逐個破掉,復又處處搶佔機先,讓她無法做成新的風柱。這一著果然有效,本來吼嘯得廳中屋瓦微震的風聲,已逐漸微弱,終至於無!

  那條長達丈半的紅羅帶越舞越不起勁,石軒中的長劍卻光華大盛,矯健如龍。

  突然人影乍分,原來是石軒中躍出戰圈,斜抱著長劍,溫和文雅地笑一下,道:「今日石某已見識過交趾獨樹一幟的武功,的確不同凡響,但石某今日此來,主要是找鬼母冷婀,並非要結仇天下,阮大娘暫退如何?」

  阮大娘心中大為感激,她當然知道自己縱然能夠再支持一段時間,但那樣子苦熬下來,非死必傷。如今石軒中居然在適當時候,及時撤退,為自己保全威名,此恩非同小可!

  當下美眸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大聲道:「石大俠既然這麼說,我便不能再纏戰下去,免得敝教主責怪我貽武林同道以車輪戰之譏!今日承教,實感榮幸,此生難忘!」

  她的場面話交待既畢,退回座上。其他幾位香主也不敢怪她太過尊重石軒中,因為他們都明白與其苦苦纏戰,因而落敗受辱,倒不如大方一點,客客氣氣地退回,這樣反而能保存玄陰教的威名。

  這一戰的確好看,群雄中猶有許多人兀自眼花繚亂。

  石軒中朗聲道:「鬼母還不現身,石某可要找她去了……」一言方畢,倏聞喝叱連聲,兩條人影迅如鬼魅,齊齊撲向石軒中。

  這兩人正是無情公子張咸和宮天撫。他們天性傲骨,乃是寧折不彎的性格,雖然親眼見識過石軒中如神劍術,但非到黃河心不死。此時石軒中要走,如何使得?故此同時飛撲出來。這兩人身手之高,不在阮大娘之下,此時一根桿棒,一支玉簫,幻出金花朵朵,青芒如雨,一齊攻到,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石軒中長劍一震,化出四五柄劍影,「叮叮」兩聲,竟在同時之間,分別點在兩人兵器上,登時各各震開三步。

  宮天撫怒道:「姓張的你幹嘛專門跟我搗蛋?」

  「去你的!」張咸也忿忿叫道:「本公子就是要先上!」

  兩人立刻又爭吵起來,石軒中又好氣又好笑,耳中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下極低微的哼聲,簡直低得比呼吸還要輕。但他卻真切地聽到,雙眉一挑,突然躍出門外,揚目四矚,廳外鬼影也沒一個,心中甚覺奇詫,暗忖當今之世,只有鬼母一人可能躲得開自己的突然搜索,可是如是鬼母,則何不現身?

  正想之時,廳內傳來宮天撫、張咸兩人的喝聲,俱是喝叫「石軒中休走!」

  石軒中勃然大怒,倏又飛縱入廳,他一出一入,原不過是剎那間事。剛好宮、張兩人,齊齊追撲出來。這一來兩下碰個正著,大家身軀都在半空,卻一齊出招。

  石軒中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叮叮」兩下微響過處,又和上一次一樣,劍尖分別點在兩人兵器之上。宮天撫和張咸兩人身在空中,功力又弱了一籌,吃石軒中劍上真力一迫,「呼呼」兩聲,飛退尋丈之遠。石軒中竟然停頓在碰頭之處,猶自在空中冷笑一聲,然後飄落地上。

  他劍眉一挑,仰天清嘯一聲,威風凜凜。大廳中群雄,包括少林鐵心大師、移山手鐵夏辰、星宿海兩老怪、碧螺島主于叔初等,都情不自禁地大聲喝采,衷心讚佩他這一手出色的劍法和超凡入聖的功力。

  石軒中怒氣勃勃,虎目中射出威光,凜然道:「你們兩人單打獨鬥,俱非石某敵手!若然聯手合力,尚有可為,石軒中如今向你們兩人挑戰!」

  廳中群雄,知有好戲上場,俱都興奮地拍掌叫好,不少人已狀類瘋狂,不但鼓掌喝采,還大聲喊叫:「石軒中萬歲。」

  只有朱玲面上一片怔忡之情,鳳目中淚光瑩然,心中苦楚萬端,百感交集。只因她一向密切注視著一切動靜,直到宮天撫、張咸兩人齊齊縱出之時,她深知這兩人的厲害,尤其是他們的武功路子,一正一反,俱是當世出名的絕招,若然同時出手,恰好相合。這時芳心大震,深恐石軒中抵禦不住。血染當場。第一次擋是擋住了,但各各退了數步,可見功力方面,已扯了個平手。如此則在招數方面,可能要輸。到第二次三人在空中相碰,她驚駭得張口尖叫起來,全心全意均注在石軒中身上,誠恐他登時屍橫就地。

  事實雖然擺明石軒中確有神鬼莫測之能,但她因此而發現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三人都同是她所關心和愛上的人,可是在這生死關頭,卻顯然可以衡量出他們在她情感上的份量!

  現在,她已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規避,無論用什麼法子想以別人代替石軒中在她心中的位置,都屬於不可能的事。別的人,包括世上所有的人,都不過是鏡中的花,水中之月,到底不是真實的花和月。一切努力,都屬徒勞。

  她不得不認真地回憶一下,當她被宮天撫或張咸擁抱住之時,是否能夠像在石軒中懷抱之中?當她溶化在他們的熱吻中時,能否暢坦地接受而不須努力壓抑著石軒中的影子?

  她的眼淚簌簌地直灑下來,她極衝動地想撲倒在石軒中腳下,求他寬恕自己曾經和別的男人愛戀過的罪行!但同時她也激動地要跪在宮天撫和張咸的面前,因為她的不夠堅貞,以至於騙取了他們最純真的感情!

  她幾乎暈厥倒下地去,幸而德貝勒在旁邊,輕輕扯住她的衣袖,暗運內力,將她托得穩穩。

  石軒中當時話說完之後,但見對方兩人俱怒目相視,心知他們不會回答甚至不肯答允,當下長劍一揮,轉眼之間,已向兩人各刺了一劍。

  宮天撫和張咸都明知假定真個兩人合力,便大有擊敗石軒中的機會,但要他們這兩個勢如水火的冤家,合力攻擊一人,無論如何也答應不出口,石軒中長劍一到,他們俱各揮兵器自衛。這一來開端既成,便有下文。只見青玉簫和金龍棒源源進攻,登時有山搖地動,風雲變色之勢。石軒中等他們真個聯手之後,這才施展絕藝,全力攻守。廳中助威之聲雷動,一直不停!

  這一場鏖戰,聲勢驚人已極,僅僅封拆攻擊了四五招,便使人眼花繚亂,如在山陰道上,應接不暇。比起早先宮天撫及張咸力戰西門漸及姜氏兄弟的兩陣,直有雲泥之別。

  要知宮天撫和無情公子張咸,一是身兼正派各家的絕藝,那支青玉簫上,招數繁複神妙無比。一是棒聚邪派各位高手的絕藝,融冶於一爐,有神鬼莫測之能,這兩個人合起來,廳中高手如星宿海兩老怪、碧螺島主于叔初、少林鐵心大師,都自問無法與抗。

  大廳群雄,俱是來自各方的武林中人,不論南北十三省,以至於邊荒異人,都在這座大廳之內。此時但見所有的人全都激動異常,個個目射光芒,凝注戰場。大部分的人都鼓掌喝叫助威,一時戰雲匝地,殺氣沖天。

  石軒中的劍法古今罕睹,不但能將一身封護得嚴密無比,還能抽空進攻,每一出劍,總得教敵方兩人中之一,欻然驚退。

  二十招之後,宮張兩人便配合得十分神妙,一攻一守,此進彼退。守時不但顧著自己,還能呼應同伴,登時威力大增。

  德貝勒越看越覺不妙,正想說石軒中這次形勢不利的話,猛可醒起朱玲在旁,便把話嚥回肚子。不過此時在簫影棒光之中,石軒中的劍光,仍然矯健無倫地盤旋飛舞,攻守之勢,依然各佔其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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