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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朱玲面色微變,忖道:「他這個心地毒辣和性情偏激的人,真可能大大屠殺世人,假如我拂袖而去的話!」

  張咸雖然低著頭,其實雙目斜睨,盡見她的表情,心中暗喜,又道:「說老實話,只有血腥味和瀕死前的慘狀,能夠使我刺激的暫時忘了你……」

  她不再言語,吩咐蔣青山道:「快把他們撈起來,找個地方好好埋葬!」然後攜著岳小雷的手,回到屋子裏去。

  「碰到這種像瘋子一樣的人,有什麼辦法呢?」她苦惱地想:「除了我一個人之外,他不關心任何人。以他的驕傲自負,卻肯在我跟前低三下四,唉,真是孽緣……」

  她不知不覺地喃喃道:「這個瘋子般的人,有什麼辦法呢?」

  岳小雷應聲道:「我有辦法!玲姑姑你把他殺死,不就行了!」

  朱玲矍然望他一眼,微微頷首,但囑咐他道:「以後你不准說這種話,提防他們聽見,先把你殺了!」

  他昂然道:「我不怕,我會和他拚命!」

  朱玲嗔道:「連你也不聽話了麼?」

  岳小雷立刻軟下來,道:「姑姑別生氣,我不再說便是!」

  她容色稍霽,隨即開始煩惱地在房中踱圈子,過了好一會,她決定的站住,輕輕道:「只有這個辦法!」跟著便大聲道:「小雷,去把張大叔叫來,只要他一個人來!」

  岳小雷莞爾而笑,向朱玲伸出大拇指,傲然出去。卻見張咸和呂、蔣兩人,正在門前不遠處,喋喋不休地談論著什麼事。蔣青山先看見岳小雷出來,立刻用手勢要他們住口。

  「玲姑姑請張大叔你自個兒去談談呢!」他叫道。

  無情公子張咸微微遲疑一下,便大聲應道:「好的,我來啦!」應罷拔腳走入屋去。

  朱玲含笑凝眸,瞧了他好一會,突然斂去笑容,換上愁怨之色嘆道:「你天生就是這麼不把人命看在眼內麼?」

  無情公子張咸坦白地頷首,道:「一向都是如此,但也許只有你能夠改變我!」

  朱玲心想自己的確可以改變他,只要把他殺死,再冷酷無情的性格,也不能肆虐。

  她苦笑一下,道:「古人所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對你卻不適用,唉,為什麼你要這樣呢?」

  無情公子張咸正要答話,朱玲已接著道:「算了,我們別談這些,我剛剛回來,你可喜歡聽我吹奏一曲?抑是要我辦些什麼事?」

  無情公子張咸呆了一下,雙眉皺鎖在一起,終於慨然道:「好極了,我極盼望你能特地為我吹奏一曲,另外我還有一個心願,但要請你答允不生氣,我才敢說出來!」

  朱玲道:「今天我決不再生你的氣,你說吧!」

  張咸走近她身前,輕輕道:「我要親你一下,僅此一吻,此生再無遺憾!」

  她大吃一驚,想不到他竟是這個心願。如若換作平時,她可能打他一個耳光,但這刻回心一想,他馬上就要死在自己手下,這個心願,倒不為過。她自個兒心口相商了好一會,抬目忽見他目光中,流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意思。那是悲慘、自憐、慷慨、勇敢等各種情緒的混合。

  這兩道眼光,便得她為之顫慄起來,突然閉上眼睛。

  無情公子張咸把她擁在懷中,熱烈地吻她那豐潤鮮紅美麗的嘴唇。他把她抱得這麼緊,生像將一生的熱情,都要在這片刻間發洩乾淨。他的熱情,使得朱玲為之心弦震顫,情感激動。已經寒冷如灰,緊緊關閉了的心扉,重又開放。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無情公子張咸雙臂一鬆,哽聲道:「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我亦總將記住今日這溫馨的片刻……」說完,他背轉面在椅子坐下,虎目中偷偷彈出兩滴英雄淚。

  朱玲果然如他所料般,沒有轉到他面前來。剎那間,一縷簫聲,裊裊升起。一開始便是南呂宮的調子,簫聲中儘是感嘆矜憐的味道。

  無情公子張咸長長嘆一口氣,今天他特別容易被這種神妙的簫聲感動,只一開始,已忍不住感慨地長嘆一聲。簫聲從窗戶間飄送出去,隨風散佈在四野間。是那麼婉轉動聽,扣人心弦,屋外的三人都聽得呆了。

  朱玲纖白如玉的手指,輕輕跳動,調子已改為惆悵憶思的正宮,彷彿她曾遺失了最寶貴的東西,因此不能自禁地追憶和惆悵。

  頃刻間,簫聲變為淒惶神傷的高調,大有徵人欲去,關山萬里,烽火狼煙,生離等如死別。或者嫠婦夜泣,思憶良人,荒塚枯骨已寒,而生者哀情萬斛,則死別更慘於生離……

  張咸一生之中,情感從來沒有這麼脆弱過,簫聲扣擊在他心弦上,竟為之熱淚盈眶!

  朱玲鳳目中也凝閃著淚光,她移到張咸身後,忽然放低竹簫,輕輕嘆口氣,伸出食中兩指,向著他背上「靈台穴」,慢慢點下。忽見張咸身體一震,之後便不再動彈,也不回轉頭來。

  她知道兩指一落,張咸縱有奇功護身,也護不了這背上「靈台穴」大穴。心中微酸,卻咬牙狠心疾點下去。無情公子張咸低哼一聲,突然從椅上直僕下去,倒在地上,聲息寂然。

  白鳳朱玲以袖遮目,不忍看他慘狀,自個兒直退到床邊坐下。喘了幾口氣之後,定一定神,想道:「我怎的如此無用,在那千鈞一髮之時,竟出不了全力,僅僅將他點暈過去。現在教我再下一次毒手,如何使得?」

  這時萬籟俱寂,因此張咸倒在地上的聲音,屋外都可聽到。朱玲閉目寂然而坐,手中竹簫不知何時,已掉在地上。

  突然她躍起來,飄落在他身邊,伸出玉掌拍在他背心上。無情公子張咸吐了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睛。她蹲在他旁邊,黯然道:「我要殺死你呢!」

  他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朱玲駭問道:「那麼你為什麼不閃避?」

  張咸坐起來,悲哀地瞧著她,道:「人生到頭來,終難逃一死,我能死在心愛的人手下,不比讓仇敵殺死我更好麼?」

  她啜泣起來,搖頭道:「你這個人到底無情,難道你不會想到我日後難過麼?」

  張咸嘆道:「我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你既然這樣說,剛才又肯讓我親你,可見得我在你心上已佔了重要的位置。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你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國色天香四個字,還不足以形容你。我自問配不上你,因此我僅要求在你心中佔一席位,便已心滿意足。現在幸而你沒親手殺死我,那麼我建議一個方法,你就不必日後難過了!」

  白鳳朱玲聽得呆了,要知她雖然以前曾有三個男人愛她,但他們都不曾當面說出這麼率直的真摯愛意,張咸的口才甚佳,娓娓道來,實不啻九天仙樂。

  「你有什麼建議?」她問。

  「我現在走出去,自己弄死自己,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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