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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早先她去獵鹿之時,不但試出自己的輕功,已臻絕妙之境,而且她還練了一趟劍。以背上背著的「太白劍」,練那「庚金劍法」,但覺內力溢於劍外,那股劍氣,已是銳利得近乎有形,而且招式間得心應手,極盡這套古代玄妙怪異的劍法之精微奧秘。

  她那失去好久的自信心,在這頃刻間已經完全恢復。這正是她之能夠十分和藹耐心地對待別人之故。每當一個人失去自信心之時,都會變得特別地煩躁不耐,絲毫不能容忍。

  至少在目前說來,她已暫時忘懷了鍾荃這件事。因為這刻她老是想著明年中秋之夕,如何能在南昌百花洲的劍會之中,一舉壓倒天下高手,奪得第一劍家的盟主寶座。這固然是她父親陸平昔年未酬的壯志,同時也是她個人的野心。她將不惜一切地去實現這個野心!

  據她所知,鍾荃的劍法功力,都可能比她略高一點兒。那名震天下的毒書生顧陵,練有那種無形的潛力,威力不可思議,更是在她之上。然而這刻她因得服靈藥異果,功力陡增,便可以將鍾荃從勁敵之列中除掉。

  武當的玄機子、華山的桑姥,都不必考慮了。只有那毒書生顧陵,卻仍然不能輕視。不過她也發現自己那柄太白古劍上,能夠吐出勁銳的劍氣,這一點大概能夠抵敵住他那種怪異的潛力。

  以招數而言,她以峨嵋鎮山的「陰陽劍法」,道家太清門的「攔江絕戶劍」,以及太白劍上刻著的「庚金劍法」──尤其是最後的一種劍法,應足以克制住毒書生顧陵的「白金摺扇」了。(她仍不知道顧陵另有一柄「阿奇弓」,傳了天下第一奇人瘟煞魔君朱五絕的「十八路無敵神弓」)。

  好在如今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她這次歸返峨嵋,便須痛下苦功,以求屆時一出手,震驚天下。若那毒書生顧陵不參與劍會,則她還要去尋他,決個高下。

  蔣家婦人終於忍不住,問道:「姑娘啊,那位相公好像不怕刀子鋒利,是麼?」

  她微笑一下,道:「你的眼力真不錯,刀子可剁他不動呢……」

  蔣家婦人作出女人特有那種竊竊私語的態度,悄聲道:「他可真高大啊,就像座人山般!我這一生不要說親眼見過,便是聽也沒聽過。剛才聽姑娘叫喚的口氣,他敢情是姑娘的晚輩……」

  她又微笑一下,沒有做聲。

  那婦人繼續喋喋道:「起初我瞧見姑娘時,還以為是位仙女下凡哪!這白衣裳太好看啦!後來見您也吃鹿肉充飢,我才知道您不是天上的仙女……」

  陸丹芳心一動,故意要作弄她一下,倏然力貫雙掌,虛虛向面前的火堆壓下。燃燒得正猛的火堆,本是火舌亂吐,這時忽然暗淡無光,只剩下淡淡的一堆紅影。火勢一煞,四周立時黑暗。

  方巨剛好已經吃完,她那銀鈴似的聲音驀然升起來:「巨兒,走啊……」

  方巨靈敏異常地一骨碌爬起來,扛杖便跑。他是天生的飛毛腿,閃眼間已跑沒了影兒。

  那婦人正因眼前一暗,朦朧中但聽那位白衣姑娘以及那座山人,已經沒了影子。

  她嚇得念聲「救災救難觀音菩薩」,跪倒地上,一面念叨道:「小婦人可不知道是龍女和金剛顯現,剛才胡說八道,請神仙千萬莫怪……」可笑她竟然將佛門護法金剛以及菩薩侍女當做道家的神仙亂叫。

  且說陸丹雖是比方巨慢動身,可是她的動作神速之極。撤掉封住火焰的掌力,拾起那包烤肉,以至於晃身飛走,幾乎是在同一剎那完成。眨眼間她已趕在方巨頭裏,徑向南方偏西直走。

  方巨撒開大步,疾如奔馬,激盪起呼呼風聲。可是,前面三尺左右,那白衣飄飄的身影,老是相距那麼遠。

  他快一些,陸丹也快一些,他慢,陸丹也慢,激得方巨亡命疾奔。

  陸丹走了一程,忽然完全不必用力,便自然地飄飄直向前飛。她心中一喜,想道:「天啊,這『浮光掠影』的輕功,居然給我練成啦……」

  原來她這時根本不需著力,憑著那一口幾乎能夠馭氣蹈虛的真氣,極巧妙地藉著後面方巨衝激起的氣流,身形便不即不離地走在方巨身前三尺左右,一任方巨死沖疾馳,卻連半寸之差也不能改變。

  霎時間,飄飄白衣的倩影又不見了。

  方巨眼睛一眨,以為她給丟掉了,正待停步,卻聽到銀鈴似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來:「巨兒,別停步啊,你可是累了?」

  傻大個兒嚇了一跳,想不出那陸丹怎會到了身後耳邊說話的,疾忙衝刺,立刻又快得像離弦之箭。

  陸丹芳心又是一喜,因為她敢情吊在方巨身後,也同樣能施展「浮光掠影」的奇功,憑藉著方巨衝過空氣那股渦流,便能夠如影之隨形,如疽之附骨,再也被他擺脫不掉。

  大約跑了兩個時辰,方巨的速度已經緩慢下來。她一扭身,又走在他之前,回轉身軀,就那樣面對面地繼續飛移。

  方巨面上已是汗珠點點,本來他已經不歇地奔跑了一晝夜,體力還未曾完全恢復過來,又覆亡命苦奔,便是鐵鑄的金剛,也吃不消了。

  她道:「巨兒,我們歇歇吧!你還不累麼?」方巨倔強地搖搖頭,汗珠直飛墜下來。

  陸丹忽然發覺自己的目力,比之未服「醉果」之前,又增進了不知多少。這時雖是在沉沉黑夜中,但毛髮畢鑑,直是像大白天無異。故此方巨的表情,完全能夠清晰地瞧見。

  她柔聲道:「你不累麼?可是我卻累了,你要不要陪我休息一下?」方巨立時點頭應好,腳步霎時鬆懈下來。

  兩人終於在一個山崗下面停步。她首先登崗,只那麼一閃,瞧也沒有瞧清楚,便到了崗頂。

  方巨打量一下那山崗,少說也有六七丈高,不由得心中大大佩服,想道:「我只要有她那種跳房子的功夫,可就心滿意足啦!」

  這傻大個兒一點也不明白人家這種輕功造詣,已達登峰造極的地步。他只須有人家那麼一半功夫,已是十分不錯的事了。尤其是他這種身材,練起輕功來,比喻作「拉牛上樹」也不為過。

  她在上面叫道:「巨兒,你上來呀,這兒有光滑的大石頭,可以憩坐,又能夠瞧見老遠,快上來啊……」

  聲音透出親熱的味道。方巨快活地應了一聲,爬上崗去。崗頂竟有塊兩丈方圓的平坦泥地,草叢處處,其間有幾塊大石頭,看來都十分平滑,料是放牛的小童給躺臥得平滑了。

  他放眼四望,但見周圍都是黑沉沉的,沒甚看頭,便在一塊石頭上臥倒,把那根紫檀竹杖當作枕頭。

  她卻站在一塊石頭之上,向南面眺望著,良久,她那銀鈴般的聲音道:「那兒的城牆房屋,大概便是石泉,離終南山已有三四百里之遠。我們走得不慢,對麼?」

  聲息寂然,竟沒有人回答。歇了片刻,鼾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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